《摩登家庭》：美国现代家庭生态的一扇窗

家庭是因血缘、婚姻或收养等关系而建立起来的社会单位，是社会的细胞，也是人们社会活动的重要场所（Nam,2004）。由于早期生产力水平低下，最初的家庭形式是几代同堂的大家庭（extended family）。这是一种标准式的家庭生活，这种制度式家庭甚至在20世纪初期一直作为理想的家庭模式占主导地位，其特点是围绕着经济生产、亲属网络和社会联系，以父亲为中心而组织起来，家庭传统、忠诚和团结比起个人目标和浪漫关系显得更加重，最重要的是责任感。这种家庭模式因文艺复兴个人主义的兴起而开始受到挑战。随着19世纪中后期西方工业化、城市化的迅速发展，进一步推动了个人主义的发展，大家庭的生产功能逐渐萎缩，人口的流动也在不断加速，夫妇式家庭，即由夫妻两人及其子女组成的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不断涌现，到20世纪初，这种心理式家庭逐渐取代了制度性大家庭的主导地位。这种家庭更具流动性和灵活性，与核心家庭成员之外的亲属成员以及社区网络的联系更少，其婚姻以持续的友谊、爱情和相互吸引为基础，家庭成员的个人满足感占首页地位。（朱玫，1992）大家庭和核心家庭被西方视为“典型”传统家庭模式。然而随着20世纪60年代美国爆发的青年最求男女平等、个人自由、性革命等大规模反主流文化运动而导致了一系列社会变化，相当数量的男女纷纷从婚姻生活中跳脱出来，单一家庭形式以及极极端传统化的家庭价值观受到严重挑战，家庭的结构也随之发生了重大转变，促使“典型”传统家庭，特别是“核心”家庭的比例急剧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丁克家庭（即无孩家庭）、单亲家庭、同居家庭（未婚同居，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共同生育的孩子）、混合式家庭（一方有或双方都有各自的孩子组合而成的家庭，婚后可能有共同生育的孩子）、同性恋准家庭（同志婚姻）等新的家庭形式（Nam，2004；朱玫，1992；张爱琳2007：163；张希民熊俊然，2008），暂且称之“非典型家庭”（Atypical family）。

非典型家庭形式适应了20世纪后期以自由形式为主的美国社会生活，并组成了不同人们的不同生活方式，创造了更多的个人自由，是社会不断发展变化的重要体现。不难想象，非典型家庭势必存在着比典型的传统家庭更多的内部矛盾，由于典型的传统家庭价值观的影响，在非典型家庭生活中人们也会存在不同程度的矛盾心理，受到一定程度的心理和社会压力。

《摩登家庭》的英文名称是“Modern Family”，可见剧作者向观众试图要呈现的是有别于传统但又确实存在于当今美国社会中的家庭生态情况，让观众在轻松的剧情中对美国现代家庭生活的万花筒有一个直观了解。本文以《摩登家庭》为蓝本，透视美国现代家庭生态状况及其相互关系。

二.《摩登家庭》中的三个家庭及其关系

《摩登家庭》（Modern Family）是一部以伪纪录片（Mockumentary）形式叙述与拍摄的情景喜剧，由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朱丽·鲍温出品，于2009年9月23日由美国广播公司（ABC）首播，已连续蝉联五届艾美奖喜剧类最佳剧集，今年已制作到第九季。该剧记录三个典型美国现代家庭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以独特的视角，讲述了他们之间复杂而混乱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图1展示了三个家庭及其错综关系。

第一个是同性恋家庭，由Mitchell和Cameron这对同志伴侣和他们领养的一个越南女孩Lily组成。他们属于被认定为不具备婚姻资格和权利的群体。在这部剧集里，叙述了同志家庭抚养小孩的种种琐事，上演了发生在这个看似不寻常却又无比寻常家庭的各种啼笑皆非的故事。比如Mitchell在填写法律文件时刻意忽略了名字之间的连接符号，使得自己姓氏成为Lily的surname（姓氏），而Cameron的姓氏却只成为Middle name（中间名），这细微的差别引起了Cameron和Mitchell对于Lily姓氏的争吵，轻松幽默却又耐人寻味。

第二个是混合式家庭，由年届六十已为人父的成功商人Jay和来自哥伦比亚的单身辣妈Gloria及其与前夫的儿子Manny组成。Jay和Gloria二人年龄的差距和文化背景的差异导致这对夫妇也常常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即使是Jay的女儿Claire刚开始也不能接受这个组合。老夫少妻或许会引发争议，但这些无碍于他们成为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庭。例如，Jay对Gloria的儿子Manny照料有加，并逐步培养了父子之情；Gloria深爱丈夫Jay，想方设法缓和Jay与几个孩子的关系，为融入Jay的大家庭做出了富有成效的种种努力，在第三季剧情中，二人还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子Joe。

第三个是典型传统意义上的美国核心家庭，由有工作的丈夫Phil和全职太太Claire及其三个子女（Haley，Alex和Luke）组成。这是一个理想化的中产阶级家庭，父子情深、母贤家和，当然也会像寻常百姓家里那样，孩子们在成长过程带来的种种烦恼：天真儿子Luke的呆萌搞笑、学霸女儿Alex小坏的幽默、校花女儿Haley的热情奔放、以及他们的种种“叛逆”等等又让父母头痛不已，恩爱的夫妻之间偶尔也会闹些不快和误解。正是这些因爱而产生的烦恼、忧虑、误解和争吵更彰显了家的温馨和爱意。

《摩登家庭》展现了美国现代家庭的三个代表模式：核心家庭、混合式家庭和同性恋家庭，其中核心家庭代表了美国典型的传统家庭，而混合式家庭和同性恋家庭则代表了美国非典型家庭。这三个家庭其实是由一个大家庭衍生出来的，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大家庭的三种表现形式，因此它们之间会因亲缘关系而产生各种矛盾，使得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可以看出，美国现代家庭呈现出多元生态模式。

三.《摩登家庭》中家庭之间的矛盾

剧中的家庭矛盾主要集中在混合式家庭与核心家庭和同性恋家庭之间。

（一）混合式家庭与核心家庭的矛盾

剧中的混合式家庭（Jay、Gloria及其与前夫之子Manny）和核心家庭（Claire、Phil及其三个孩子Haley，Alex和Luke）的关系纽带在于，Jay是Claire的父亲，而父亲Jay的再婚妻子Gloria则与自己的女儿Claire的年龄相当。两代人有着相似的年龄却有着不同的身份，这对美国传统家庭的价值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矛盾冲突也由此产生，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Clair和她父亲的少妻Gloria之间的矛盾

Gloria作为一个思想前卫的妻子，年轻貌美，心地善良，自信而富有魅力，她并不在乎别人对她和Jay这对年龄和文化差别大的结合的质疑和有色看待。她脾气暴躁，但深爱丈夫Jay，总能让他变得心态年轻，并不断鼓励不善言辞的他勇敢表达出自己的爱。她也深爱自己的孩子，时刻与儿子Manny保持朋友般的关系，并鼓励他不用担心自己的与众不同，勇敢地做好自己，培养他成为一个和自己一样自信的人。她对于自己与年届六十的富商的结合持从容开放的态度，认为只要找到与自己合得来并能够快乐生活的伴侣便是最好的选择。Clair则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妇，受过良好传统的教育，性格倔强而强硬，为了照顾家庭而辞职专心主内，肩负照顾丈夫和三个孩子的重任，成了强硬能干爱控制的家庭主妇。内心仍具有对婚姻较为传统的概念，对于父亲重组家庭的少妻Gloria仍存在一些偏见。

她俩的矛盾主要由两人对婚姻的看法、价值观以及传统观念不同而引起。第一季第五集中的一场家庭聚会，Phil撮合Clair勉强和Gloria交谈了两人的相互态度。Gloria直截了当地说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和曼尼在这个家不受欢迎。尽管对这位年轻后妈有看法，为了改善关系，Claire这时解释说自己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想让她融入这个大家庭，Gloria有那样感觉是因为戒心太重了，Gloria坦诚确戒心，于是言归于好。应该说这次交谈是成功的，但随后Luke无意中说出妈妈Claire曾说过Gloria是一个“coal digger”(“傍大款”之意)，尽管是一年前的话，Gloria也不原谅，她们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Claire向 Gloria当面致歉，Gloria直问Claire：“我和你爸的关系，你到底怎么想？”Claire坦陈：“说实话，一开始我很难受，谁都不会期望有一天醒来后发现多了一个比自己还年轻性感的后妈吧。但是，我正慢慢去习惯，而且，重要的是你能让他幸福。”

这个剧情表明了两点，一是Claire内心深处对传统家庭价值观念的坚守。在传统观念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Claire，对于年龄差距如此之大婚姻难免存有偏见，自然会认为这种婚姻不单纯，不是或不完全基于男女爱情。二是Claire开始向非典型的婚姻妥协，并努力理解和接受。Gloria是非典型家庭中的代表，在婚姻方面，具有鲜明的个人主义。在她的观念中，个人主义远大于传统的婚姻价值观，她追求稳定生活，看重爱情，看重家庭，努力和Jay的家人成为真正的家人。

2.Clair的儿子Luck和Gloria的儿子Manny之间的矛盾

Luck和Manny年龄相当，可因为家庭传统辈分的不同而产生了矛盾。在第一季第五集中，因为Luke和Manny在学校产生争执而打架，学校便把双方的父母请到学校询问原因。后来发现原因是一直称他是他的外甥而感到不满。年龄的问题造成小孩之间不愿以辈分相称，从而在家庭内部产生了矛盾。在现代美国社会中，小孩对长辈直呼其名是亲密、友好的象征，但在真实的家族内部年龄与辈分的区别仍然存在。剧中因老夫少妻的组合导致了大家庭的年龄与辈分错位进而导致了称呼不对等的现象。不同辈分的称呼给人划分了不同的等级，尤其是年龄相当的情况下，更突显了辈分给人设立的等级。尽管最后以两个孩子答应他们之间应该“相互关爱而不是相互欺凌”收场，但是在小孩们的心目中已经造成了年龄与等级称呼的混乱，他们不得不在以后的生活中慢慢适应。

（二）混合式家庭与同性恋家庭的矛盾

同性恋家庭模式是由Mitchell（Jay的儿子）和Cameron及他们共同领养的越南小孩Lily组成。

Mitchell作为新时代下成长的青年，有同性恋取向，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同性伴侣Cameron并组成了自己理想的家庭。当儿子Mitchell把自己的这些选择首次向父亲Jay坦诚时，父亲对于儿子的同性取向有所抵触，也羞于在朋友面前介绍自己儿子的同居男友Cameron。这引起了儿子的不满，以至于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够融洽。Jay作为年届六十的老一辈，有着美国历史上遗传下来对同性恋根深蒂固的偏见，在美国因为宗教和政治原因，同性恋一直被认定为一项罪名，同性恋活动只能暗藏于地下，二战之后开始逐渐进入公共视野，但仍受到法律、政治、经济上的压制。直到20世纪末以来，在宗教和法律逐渐平等对待同性恋者的环境下，对同性恋的歧视开始受到法律禁止，美国部分州通过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法案。（黄兆群，2006）剧中当Mitchell和Cameron得知加州通过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法案后，两人欢呼雀跃兴奋之余幻想着如何张罗两人的婚礼，周围的朋友和同龄人也为此感到高兴。尽管在不少年轻一代的心目中是可以接受的，但在Jay的心目中仍认为儿子同性恋是一件难以启齿、有失颜面的事，后来在少妻Gloria努力之下Jay对儿子也慢慢做了某种程度的妥协。如在第一季的第三集中，Jay用模型飞机撞伤不受待见的女媳Phil，为了表示爱意接受了Phil拥抱，Mitchell和Cameron也刚好进来看到，Gloria鼓励Cameron也去拥抱Jay，尽管Jay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营造了一个欢乐的大家庭气氛。

由此看来，尽管法律与总的社会环境为同性恋群体提供了一定的保护，然而传统的婚姻道德观念在人们心中仍占据一席之地。

四.结语

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组成部分，美国情景喜剧《摩登家庭》中的核心家庭，混合式家庭，同性恋家庭等三组家庭模式是美国现代家庭生态的缩影，这三组家庭的矛盾形成受到经济发展状态、思想交流程度、历史背景以及传统观念等的影响。剧情表明，美国现代家庭模式是非典型模式与典型的传统模式共存，人们对非典型家庭的态度是排斥与妥协、接受和适应并存，美国现代家庭呈现出多元共存的生态模式。同时也看到，同性恋等非典型家庭模式要真正获得美国社会普遍认同还会有一段距离。《摩登家庭》为我们透视美国现代家庭生态打开了一扇窗。

参考文献

1.黄兆群.美国同性恋的历史考察[J]. 鲁东大学学报.2006（4）.P22-27.

2.张爱琳.跨文化交际[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

3.张希民熊俊然.简析20世纪60年代美国反主流文化运动.电影文学[J].2008（18）.P131-132.

4.朱玫.美国家庭模式及价值观变化[J].国外社会科学.1992（8）.P52-54.

5.Nam,Charles B.The Concept of The Family:Demographic and Genealogical Perspectives[J].Sociation Today. Volume 2,Number 2,Fall 2004

(作者介绍：刘长庆，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