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报业集团媒体正面人物报道的新尝试

    人物报道是价值观引导的重要手段，在文化封闭、价值观单一的年代，体现于正面人物报道的价值观也是单一的，其极致则是“高大全”式的人物塑造方法。

　　在文化与信息开放、价值观多元化的今天，主流媒体无疑必须改变其人物报道模式，尤其在深圳这样一个外来年轻人占绝大多数的城市，以什么样的人物报道引导年轻人的价值观，是一个需要探索的重要课题。

　　深圳报业集团近年来在这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积极的尝试，本文以深圳报业集团旗下媒体“寻找阳光达人”的活动与报道为案例，做初步的探讨。

　　“寻找阳光达人”：人物报道的新尝试

　　2011年春节，深圳福永街道万福民工街舞团表演的《咱们工人有力量》荣获央视春晚特别节目类一等奖。福永街舞团载誉归来，收到了市民的瞩目、鲜花和掌声，深圳报业集团媒体也以较大篇幅讲述了他们的故事。2011年2月24日，广东省委常委、深圳市委书记王荣在《咱们工人有力量》央视春晚演出成功表彰座谈会上深有感触地寄望青年一代：要以阳光心态面对人生，以辛勤劳动创造生活，以感恩情怀融入社会，让社会更和谐，城市更美好。

　　王荣的讲话提出了年轻人应持什么样的价值观的问题。阳光心态（积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辛勤劳动、感恩情怀，虽然有别于无私奉献一类的价值观，但也是建设和谐社会所需要的，并且更符合多元价值观和市场经济条件下年轻人的价值观念。主流媒体是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倡导者和教育者，在传播共产党员应遵循的共产主义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同时，也应倡导不同群体所遵循的有利于社会和谐与进步的价值观，这些都是构成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导、兼容多种价值观的社会主义价值观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圳作为平均年龄不足30岁的年轻城市，倡导王荣讲话提出的价值观意义更为重大。

　　针对年轻人求新多变及其价值观特点，我们策划报道了一系列类似福永民工街舞团的人物，以求对广大年轻人尤其是外来劳务工的价值观产生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晶报》读者以都市年轻人为主，2011年3月，该报与深圳新闻网联合发起了名为“寻找阳光达人”的报道行动，邀请读者和网友一起寻找、发现自己身边的“阳光达人”。何为“阳光达人”？“我们所寻找的‘阳光达人’，不必功成名就，不必位高权重，不必腰缠万贯，更不必貌比潘安，他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却永远青春飞扬，激情燃烧；他或许平凡，却永远用阳光的心态对待生活，不吝用生活的热度去温暖他人；他总是乐观向上，笑对逆境和挫折，从不抱怨，在希望的路上追逐梦想；他诚实勤苦，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并享受生活，在自己专注的领域里引领潮流；他富有爱心，乐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他富有责任感，感恩生活，感恩社会……”①

　　自2011年3月1日起，“寻找阳光达人”专栏正式在《晶报》上推出。每个人物用一个版（4开版）的篇幅，讲述他们生命中精彩的故事。这些报道对象丰富多样，有乐于做环保宣传的面点师傅，为此吃尽苦头而痴心不改；有想当自由撰稿人的打工妹，坚持学习，不断进取，从流水线上的普通女工成为公司里的才女和企业形象大使；有专拍深圳大运工程的业余摄影师，3年间拍摄了21万幅影像，这分坚持让专业摄影记者都难以望其项背；有喜欢跳舞的蛋糕店老板，不仅乐在其中，跳出了生命的精彩，还乐把金针度人，免费教人跳舞，他办的免费舞场10年教会数十万人跳舞；有建筑工地上的普通工人，坚持写日记达15年之久，记下建筑工人的真实生活；还有的只用了6天时间，就从一个不懂鸟类的“菜鸟”迷上了观鸟的IT从业者，成为几近专业水准的拍鸟人……五六月份，这项报道与深圳电视台首届“草根之声——中国劳务工大舞台”节目合作，评选草根之星，获评的草根之星也列为《晶报》的“阳光达人”，用专版加以深度报道。通过平面媒体与网络、电视的联动，进一步扩大“阳光达人”的影响力。

　　与传统典型人物报道不同，这些人物都是平凡人，多数生活在社会的中下层，身上都有不足与缺点，然而他们都有阳光心态，正直善良，积极向上。他们的故事，值得讲述，也值得人们用心倾听。我们在报道“阳光达人”时明确采取与过往典型宣传不同的办法，严格把握适度的原则。即对每一个对象的报道控制一定的量和频率，适可而止。如有关部门组织民工街舞团参加多个慈善或公益活动，我们有选择地报道，避免产生宣传边际效应递减或反效果；在报道基调上，注意符合他们劳务工的身份，写出劳务工积极向上的精神特点，语言平实，避免拔高陷入“高大全”的宣传窠臼。该系列报道推出后的20天内，《晶报》零售量明显上升，深圳新闻网专题页面点击量达260多万人次。

　　对传统典型人物报道的反思

　　曾有人把典型人物报道称为“中国新闻业的独特景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新闻传媒体制的特色。②在特殊的年代和历史背景下，这类报道树立的榜样产生了强大的威力，为鼓舞人心振奋精神做出了贡献，但今天看来仍有尚待改进的地方。

　　典型报道与现代传媒一样都是舶来品。有学者认为，典型报道是19世纪初空想社会主义创始人的作品。③就此意义而言，典型报道是政治宣传的产物。典型人物报道作为一种新闻报道形式，还受到了文学中的典型人物理论的影响。1888年4月，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写道：“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④这句话不仅成为文学理论教科书里的经典名言，指导着从前苏联到中国的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也启发了我国的典型人物报道。尽管新闻报道中的典型人物，与文学中的“典型人物”不是一个概念，但是，当文学与新闻都服务于政治宣传的需要时，文学与新闻的概念也就“暗通款曲”了，越界现象时有发生。

　　典型人物报道传播的是党在某一时期倡导的最高的道德要求和政治理念。改革开放和信息时代带来多元经济成分、多种利益集团、多个社会阶层、多元文化，于是也有了不同的价值观和个人的权利意识。接受与认同典型人物价值观的受众因此也相对减少，同时，价值观的冲突及受众独立意识的增强，也促使受众审视媒体精心推出的“典型”，媒体越是连篇累牍地报道某个典型人物，受众越是质疑，越容易产生逆反心理。这是导致典型人物报道影响力减弱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典型人物报道自身也存在一些亟待改进的地方。第一，有些典型人物报道是传者本位型的报道，报道的首要目的是宣传，往往由领导机关部署或者至少得到了宣传部门的首肯。衡量典型人物报道的首要标准在于是否符合某个崇高的目标、符合某一时期的社会主题，因此需要主题先行来剪裁材料，塑造人物，而不是根据人物本身的特点写人物。

　　其次，“高、大、全”往往是一些典型人物的特征。典型人物被视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因此常常被写成一群完美无瑕、没有缺点的人，他们被置于道德的高点上，广大受众只能仰视，在特殊的背景下这样的典型人物具有非凡的感召力。但是在今天，这样的典型人物会让普通人敬而远之，或者心生疑窦，难以相信；而被塑造的典型人物，在日常生活中则备受压力。有的媒体为了树立典型，只顾片面报道其光鲜一面，而忽略了对其他方面的调查，因此，昨天是报纸上的典型今天是监狱里的囚犯的宣传笑话层出不穷。

　　第三，报道方式上无视新闻传播规律，与新闻专业精神背道而驰。报道对象要做到完美无缺，这与客观事实通常并不完全相符，报道内容就需要做人为的加工、修饰，刻意放大某些内容，或者省略某些内容，甚至不惜虚构，这与新闻报道的客观性相悖。既然要满足宣传需要，在报道篇幅上还要不惜连篇累牍，报纸、广播、电视等多种媒体连番“轰炸”，正所谓“过犹不及”，容易令受众产生阅听疲劳。

　　上述传统的典型人物报道模式已经越来越难以适应当今的时代和社会了，与读者的阅读需求越来越脱节，因此，典型人物报道必须予以改进。党提倡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需要通过报道一些真正践行这一价值观的人物予以宣传。在报道中，表现他们高尚的价值观与道德情操的同时，也应真实表现他们的个性特点，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还原他们作为人的本来面目。使之可敬，但也可亲；虽然崇高，但也可学。如此的典型人物报道，才可能发挥引导价值观的作用。

　　多元价值观的正面人物报道追求

　　既然我们承认社会与价值观是多元的，那么，我们的人物报道和价值观引导也应适应这一新的特点。传统典型人物报道的困境，主要在于将代表一种价值观的典型人物塑造成不同价值观人群的学习对象，就如要让不同高矮胖瘦的人去穿一个号码的鞋子一样让人难受。我们一方面要改进典型人物报道，以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同时，也要通过多样化的正面人物报道，引导具有不同价值观的人群。

　　下面以“寻找阳光达人”报道为例，进一步谈谈多元价值观的正面人物报道的策略和追求。

　　1.尊重不同的价值观，与当今的多元价值观时代相呼应

　　1985年，日本博报堂生活综合研究所提出“分众”的概念，并认为“大众解体了”，以扩散和差异化为特征的分众社会正在形成，⑤如今作为现代化大都市的深圳等中国城市也正在这个过程中。分众其实也是价值观分化的结果，人们对生活的目标和意义有了各不相同的理解，也就有了不同的受众群。“寻找阳光达人”在遴选报道对象时，已充分体现了对价值多元的尊重。报道对象中，有事业成功的IT人士，追求的是专业的成就；有正在打拼阶段的工薪族，但不放弃写作的梦想；有收获不到爱情、工作还不稳定的外来务工者，却痴迷环保宣传；有热心公共事务的公益人士，爱护环境的观鸟人、以跳舞乐己也乐人的舞迷……他们的经历不同，爱好各异，追求的价值观也不一样。但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乐观、向上、积极的精神，这种精神正为今日社会所需。就此意义而言，他们都是值得报道的。

　　2.立足区域受众特点，以真实的个人的生命亮点引导受众

　　“寻找阳光达人”系列报道对于深圳具有特别的社会价值和意义。入选报道的人物在思想高度上似乎没法与过往那些典型人物相提并论，但他们的精神却是深圳人所需要的。报道对象代表着这个城市不同的人群，真实描写他们的生活境遇或精神理念，也就反映了不同人群的特点。报道中一个个普通人物的故事，写的是人物生命中光彩照人的一面，虽然都不是完美的典型，但如果把这些人物的故事串联起来，人们会发现其中洋溢着深圳这座城市所呼唤的一种积极向上的奋斗精神，推动这个城市奋力前行。

　　这种新型的人物报道所具有的社会价值，是读者自己解读、思考得出的，报道本身没有宣传的痕迹，没有主观性的评述，更没有向某某人学习的号召。但是在讲述这些人物故事的过程中，读者受到了感动，产生共鸣，这些人物自然成为年轻人学习的榜样，只是这个榜样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不是那么完美，也有错误和缺点。如此，一种符合这个城市特点的社会导向价值便寓于其中，媒体也更好地实现了价值观引导的目的。

　　3.以新闻专业精神抒写新时代的正面人物

　　人物报道要为受众所接受，不仅在于写什么人物，还要看报道怎么写。过去，典型人物报道重视的是典型性，最大程度地追求报道对象的“典型价值”，而往往忽视了人物的新闻价值；而“寻找阳光达人”系列报道，则回到了新闻本身，回到了人物的新闻性和趣味性，体现了对新闻专业精神的追求。“寻找阳光达人”系列报道的线索来自于读者的报料，是否需要采写由记者与采访部门负责人来决定，而他们的考量标准，就是某一个人物是否值得报道，而不是由领导部门圈定“典型”，入选的人物似乎都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他们都是平凡而普通的人物，通过扎实的采访，客观地写出平凡人物的不平凡故事，是记者采写中秉持的基本原则。唯其如此，这些报道才客观、可信、可读。

　　“寻找阳光达人”系列报道，是我们创新正面人物报道的尝试，有市民给予了积极的评价：“这项活动让我们城市充满了阳光，也充满了希望”，有网友留言表示：“人是应该充满阳光的，对人对己都有好处”，中宣部新闻局也给予了肯定。新形势下如何创新正面人物报道，包括创新典型人物的报道，仍有许多问题需要我们在实践中进一步探索与研究。

　　注释：

　　①《晶报》，2011年2月28日

　　②尹韵公：《从“高、大、全”到片面完美——兼论典型人物报道的时代内涵》[J]，《电视研究》，2000年第11期

　　③陈力丹：《陈力丹自选集》[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57-159页

　　④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63页

　　⑤日本博报堂生活综合研究所：《分众的诞生》[M]，台湾：远流出版公司，1986年版，第25-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