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美国法医造假掀起的司法动荡

文／盛梦莹

安娜·杜克汉，美国马萨诸塞州前法医，在2003年至2012年年间涉嫌伪造6万余份毒品化验结果，致使约3.4万起案件受影响、300名无辜者蒙冤入狱、600名罪人逍遥法外。2013年11月22日，美国萨福克高等法院以伪造证据罪、妨碍司法公正罪、误导调查人员罪等27项罪名，判处她3年有期徒刑、缓刑2年。

骇人听闻的法医造假丑闻

法医，向来被认为是正义的象征，他们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用铁证让尸体“说话”，一言一语都影响着警方破案、法院裁决的至关环节。然而，美国马萨诸塞州前法医安娜·杜克汉制造的一起丑闻事件却将整个法医界蒙上了一层黑纱，诟病丛生。

安娜，一名声称自己拥有化学硕士学位的美国马萨诸塞卫生实验室法医，在自己36岁的这一年结束了9年的造假工作，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行径败露后，安娜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曾私自混合药物样本、填写虚假的检测报告以及伪造职业资格，因为她知道东窗事发后自己构建的关系网会轰然倒塌。调查显示，多年以来，安娜检测了成千上万例药品样品，远远超过了其同事的工作量。其中，在2009年至2010年年间，安娜在每次检验工作上所花费的时间平均减少了至少一倍。而这种持续缩短检测周期行为在科学上的不可行性，更从侧面证实了安娜虚假检测、伪造化验结果的犯罪行为。对于分配给她的样品，她的处理方式就是只看样本而不采取任何实体测试，伪造出已完成检验的标记，凭空捏造检验结论。

同时被披露的还有一些检察官的不轨行迹。《波士顿邮报》曝光了安娜在2010年5月和一名检察官之间的往来邮件，这名检察官告诉安娜他需要证明嫌疑人至少携带50磅重的大麻才能控告对方贩毒罪。两个小时之后，安娜在回复中表示同意，答应了检察官的要求：“没问题。那就超过80磅，必然是贩毒罪。”这名检察官回复道：“很高兴，我们站在同一队伍中，非常感谢你的帮忙。”除了与一些不良检察官同流合污，安娜也有过自己的坚持。在另一封邮件中，安娜曾拒绝一名检察官要求她在法庭上出具特定专家证词的请求。但检察官却回复她说：“不，我需要你。”

一些检察官为了使自己承办的案件能达到自己的预期结果，不惜串通法医伪造鉴定数据。安娜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中混沌着，使自己的职业道德步步沦陷。

几名检察官在其与安娜的往来邮件被曝光后便主动辞职了，同时辞职的还有美国国家公共卫生专员约翰。奥尔巴赫和安娜的五位实验室同事。

目前，所有安娜经手的案子都在复核中。检察官迈克尔·奥吉弗声称目前检方已经对数百起相关案件进行重新审查，将近350名涉案人员被无罪释放。为此，政府已花费850万美元，而处理这次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丑闻的成本还在继续增加。

虽然美国法医界出现纰漏已并非第一次，但安娜的作为还是带来了颠覆性的影响。法官凯罗尔·波尔说：“法医的工作是为疑难案件提供技术支持的，所提供的证据必须是无懈可击的，但这起案件彻底动摇了美国的司法体系。”

法医乱象背后的无奈

在庭审中，安娜的辩护律师指出已经离婚的安娜带着年仅7岁的残疾儿子生活不易，希望法庭能够减轻对安娜的惩戒力度。然而，国家公共安全部的官员担心如果对安娜宽大处理，会难以扼杀其他正在进行中的法医败迹，所以，主张严惩安娜。最终，安娜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缓刑2年，并在需要时接受心理咨询。

一位本应站在天平上的正义与道德一端、为法律事业出力的法医，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是许多人的困惑。安娜出生在美国的一个移民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自小成绩优异是父母的骄傲。实验室的主任也在评价她时对她的业绩和能力赞不绝口。然而，这些表象背后的黑暗却是不为人所知的。在一次听证会上，安娜的辩护律师尼古拉斯戈登指出，安娜之所以犯了大错，就是因为她太过于在乎人们的评论，她想成为最优秀的法医。于是，她开始伪造化验单、私通检察官的行为。不想，这样的歧途一入难返。为了掩饰和逃避制裁，她不得不继续造假以填补犯罪的漏洞。追根溯源，她这样做的动机就是想成为最努力、最富有成就、最有工作效率的法医。

当然，美国法医界相对混乱的大环境也为安娜的犯罪动机提供了生根发芽的土壤。美国对法医资质的认定较为严格，医科毕业生或医生必须在一家法医鉴定办公室接受为期一年的解剖训练，然后，通过资格考试才能成为合格的法医。相反，对在实际业务领域内真正操刀的人员是否真的是合格的法医管理松懈。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全美60家最繁忙的法医鉴定办公室中，有105名法医没有通过考试，比例超过1/5。不合格法医比例这么高，也与法医行业较其他医学领域薪酬较低有关。

‘另外，据报道称，美国每年平均死亡的人数达250万左右，而全美的全职法医却大约只有四五百名。于是，一些法医鉴定办公室只能雇用没有法医资格的医师。阿肯色州法医鉴定办公室的首席法医就对自己手下的两名“法医”已参加数次资格考试仍未通过毫不介意，他认为获得法医资格认证不是硬性指标，不过是“个人追求”罢了。

资金不足也极大地增加了法医鉴定中的错误率。约翰·普勒斯医生说，马萨诸塞州每年至少需要1000万美元用以开展合乎规范的死亡调查。然而，尽管该州每年用于死亡调查的拨款已经提高2倍，但可用资金仍然只有700万美元。

整改已刻不容缓

美国一本描述法医欺诈的书中披露，在过去的两年内，美国发生了至少12起实验室检验造假犯罪的丑闻。该书作者认为原因在于法医因欺诈而入狱的案例很少，且国家对法医和实验室检测的监管制度不完善。而早在5年前，美国国会的一份报告中就已经提及法医系统的监管问题。可是，多年来却毫无改善，如马萨诸塞州的法医检验结果仍由警方负责监督，没有独立的监管系统。

综观法医丑闻事件，专家认为对法医资格认证标准的缺失、缺乏检验实验室的统一标准以及官方检验机构的稀少是导致法医造假现象屡禁不止的原因。所以，完善法医监管体系已刻不容缓。据悉，在社会压力和舆论指责声中，美国国会将在今年将国家犯罪实验室监督制度的构建切实提上立法议程。

100年前，法国法庭科学家P．C．布罗瓦多博士指出：“如果法律让你成为一名证人，请保持科学的态度。没有受害人需要你协助报复，也没有有罪或者无辜的人需要你的判罚和拯救——你必须在科学的限度内提供证词。”这是法医应有的职业道德，心怀公正，相信科学。然而，监管制度的缺失、司法系统腐败的滋生，使得不少法医为了权势、名誉而弄虚作假、徇私舞弊，与其职业形象背道而驰。如何根除像蛀虫一样腐蚀法医系统的职业道德缺失，也是需要审思的问题。虽然法医对于多数人来说是个陌生的群体，可一旦与其关联，便是决定人命关天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