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红娘”胡適

林建刚

明末文人张岱有名言曰：“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按张岱的这一标准，难怪胡適的朋友遍天下了——胡適是一个有多种癖好的人。

考据癖时常缠绕着胡適。他去庐山游玩，发现一个和尚的墓碑，为此写了八千多字的考据文。晚年原本要写《中国哲学史》与《白话文学史》的下卷，然而，由于考据《水经注》浪费太多精力，他最终成了名符其实的“上卷先生”。跟人打麻将时，屡屡败北的胡適大呼“麻将里面有鬼”，开启了他对麻将的考据。

此外，在美国担任驻美大使时，他还喜好收集火柴盒。他的这一癖好被媒体记者曝光之后，成千上万的火柴盒纷至沓来，结果整栋屋子都放不下了。晚年的时候，胡適还高举怕太太的理论旗帜，并美其名曰：大凡一个国家的历史故事中有怕太太的故事，这个国家就容易走向民主宪政。不过，他伪装惧内的癖好还是被胡祖望、何炳棣、李敖等人看穿了。提倡怕太太，不过是胡適之的晚年幽默也。

说了这么多胡適的癖好之后，我要点出胡適最热衷的癖好：证婚癖。

五四时期，虽然胡適之提倡民主与科学，但青年们最偏爱的似乎还是个性解放下的“自由恋爱”。我们的这位文艺复兴之父，回安徽绩溪老家与江冬秀结婚时，为了讨母亲的欢心，婚礼更多地采用了传统仪式。不过很快，从安徽绩溪回到北平的胡適开始了他为人证婚的历史。

（一）

最文明的婚礼。1921年，赵元任和杨步伟在东城小雅宝胡同49号请胡適吃饭。当时，胡適估计他们饭后就会宣布婚礼，于是准备了一本他考证的《红楼梦》。果然，饭后赵杨二人宣布结婚，胡適适时地送上了自己的贺礼。作为见证人与证婚人，胡適认为他俩的婚礼是“最简单又最近理的结婚式”。第二天，采访了胡適的《晨报》记者以《新人物的新式结婚》报道了这件事。

难度最高的婚礼。这当然是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礼。当时，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与恩师梁启超都不同意这场婚恋。徐父还要求必须让梁启超出面讲话。重重困难之下，徐志摩求助于胡適。而胡適的妻子江冬秀也威胁他，坚决不同意他帮助徐志摩。结果，一意孤行的胡適还是先后说服了徐申如与梁启超，成全了徐志摩与陆小曼。两人结婚时，胡適还亲自去观礼，并送了一幅“一只茶壶配一只茶杯”的画。

才女学者的婚礼。1926年，陈西滢与凌淑华结婚，邀请胡適作为证婚人。婚礼上，胡適发表证婚演说：“中国夫妇只知相敬而不言相爱，外国夫妇只言相爱而不知相敬，陈君与凌女士如能相敬又相爱，则婚姻目的始得完成。”

与之相似的还有冰心与吴文藻的婚礼。他们是在燕京大学结的婚，据冰心回忆，她与吴文藻结婚时，女方介绍人是张君劢，而男方介绍人是胡適。后来冰心还将司徒雷登在燕大办公的楼命名为临湖轩，并请胡適题写了“临湖轩”的匾额，挂在了大厅。

（二）

师生恋的婚礼。1929年，执掌中国公学的胡適聘请沈从文去教书，结果教书先生沈从文爱上学生张兆和，疯狂地给她写情书。张兆和去胡適那里告状，结果作为校长的胡適竟然做起了沈从文的说客。在胡適的帮助下，沈从文这个乡下人终于喝到了甜酒。

志同道合者的婚礼。同样在中国公学时期，胡適的得意弟子陆侃如跟冯友兰的妹妹冯沅君都研究中国诗歌史，同时又都是中国公学的教员。志同道合的他们最终相恋。结果却遭到冯友兰及其母亲的坚决反对。陆侃如求助于胡適，胡適成功说服冯友兰，而冯友兰又做通了父母的工作，陆、冯二人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为语言学家证婚。1929年回国的语言学家李方桂很快认识了胡適，并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当时，昆曲爱好者李方桂爱上了同样是昆曲爱好者的徐樱。徐樱是徐树铮的女儿。两人相差七八岁，但年龄不是问题。1932年，两人结婚，证婚人也是胡適。

给革命青年证婚。20世纪30年代，担任北大文学院院长的胡適更是给无数的青年学生做了证婚人。1936年元旦，革命青年千家驹与杨梨音女士结婚，胡適亲往证婚。据千家驹回忆：“1936年1月1日，他（胡適）拿出一本‘鸯鸳谱’来要我们夫妇签名在上面，据说最早签名的是赵元任夫妇。在举行婚礼时，他致辞和我开玩笑说：‘千家驹在北大时，担任学生会会长，是著名的捣蛋头儿；但在今天的婚礼上，却一点捣蛋气息都没有了，大概从今天起，千家驹已变成杨家驹了。’”

（三）

北大校长为北大教授证婚。1946年，从美国回来的胡適成为北京大学校长。这一时期，他“红娘”的角色当得游刃有余。1947年，经济学家蒋硕杰与马熙静结婚，胡適是证婚人。蒋硕杰与胡適在1945年时相知相识，胡適对蒋硕杰非常推崇，国民政府发行金圆券失败时，胡適还曾向蒋介石推荐蒋硕杰。

1947年，张元济的侄孙女张祥保与北大教授王岷源相恋。张元济不太放心，专门询问王岷源的家世。在回信中，胡適写道：“王岷源先生是北大西方语文学系的副教授，现兼任训练印度政府派来北大的十一个学生的华语学习事。近年我在哈佛大学往来，见他寄住在赵元任先生的家中，见他温习勤苦，故去年邀他来北大任教。王君人甚清秀，中英文都很好，写汉字甚秀雅，情性忠厚温文。我在美国观察此君，很喜欢他的为人敦厚。”收到胡適的信之后，张元济大喜。王岷源与张祥保很快结婚。证婚人是胡適。

刀光剑影的婚礼。胡適给人证婚，照理说都应是喜气洋洋宾客尽欢的。不过晚年胡適给马之骕、沙昌佩证婚时却有些刀光剑影的味道。据范泓《胡適为马之骕证婚》一文介绍，马之骕当时是杂志《自由中国》的职员。而当时《自由中国》的言论触怒了当局，在马之骕的婚礼上，也有特务潜入婚礼现场，暗中监视。不过，在证婚人胡適的妙语连珠中，婚礼还是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四）

替人证婚之后，胡適会让新娘新郎在他的“鸳鸯谱”上签字。可惜，胡適保存的这本“鸳鸯谱”不知现在何处。胡適日记中，虽也经常有为人证婚的记载，但胡適的一生中到底替多少对新人做过证婚人，似乎不好统计了。幸好，这个问题，高宗武的妻子沈惟瑜有过记载：“他（胡適）尽管工作很忙，但有一件事却很乐意充任，从未拒绝，即主持中国人的婚礼。他只是喜欢看到青年人相恋、结合。他在那时已主持过一百五十多次婚礼。”

当时，在美国的胡適与高宗武夫妇来往密切，因为两家太熟悉了，胡適就鼓励沈惟瑜来写他的传记，为此，胡適还给沈惟瑜提供了不少材料，沈惟瑜所说的“一百五十多次婚礼”应该就是胡適亲口告诉他的。

按照这一说法，20世纪50年代的胡適，就已经主持了一百五十多次的婚礼，说他是民国第一“红娘”，应该不是太过分的判断吧！

当然，胡適也不是一味地给人证婚，他有时候也会劝他的朋友慎重对待。胡適的好朋友蒋梦麟，其妻陶曾谷逝世之后，打算续弦。话说陶曾谷原是蒋梦麟的好朋友高仁山的妻子，倾向革命的高仁山被北洋军阀杀害之后，蒋梦麟跟其遗孀陶曾谷结了婚，胡適是证婚人。陶曾谷死后，蒋梦麟爱上了徐贤乐，于是决定跟徐贤乐结婚。但胡適听他的朋友说徐贤乐此人靠不住，她之所以跟蒋梦麟结婚，主要是看上了蒋梦麟的财产。为此，胡適写信给蒋梦麟，劝他慎重考虑。

可惜，此时的蒋梦麟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执意要跟徐贤乐结婚，结果，两人婚后不久，就闹离婚。后悔不迭的蒋梦麟，这才想起胡適的逆耳忠言，后悔没有听胡適的话，不过，此时的胡適，已因心脏病猝发而逝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