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游戏和理性的抒情——莫奈写生理念初探

TEXT / 韩易明

【摘要】莫奈是印象派画家的代表人物，其色彩写生理念影响至今。在19 世纪这个科技快速发展的时代，莫奈对于写生理念的探索和革新究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诗人的感性抒发，还是一位严谨哲人的理性实验，值得思考。在莫奈关于写生的种种继承和创新中，我们不难看出西方绘画写生理念的演变脉络，也折射出我国当代写生潮的过去、现代和未来。

【关键词】莫奈；写生；理念

当下国内写生基地随处可见运用莫奈式一次性画法的作画者。然而谈到高深莫测的绘画时，又常有人会提起印象派。因为印象派对于光色互补定律研究，以及色彩写生中色调冷暖变化把控的探索，都为西方油画写生技法和理念做出了突出贡献。莫奈的作品是印象派风格的最佳代表，他对自然光色变化对比关系的研究，恰好在色彩学发展完善的年代进行着。因此他并不仅仅是一个感性的诗人，他的写生方式和理念背后有着深刻的理性依据。这位执着的印象派画家，成为那个自始至终保持游戏心态和抒情感受的严谨继承者和理性的实验家。

一、莫奈对传统写生精神实质的继承

（一）欧洲传统写生理念

欧洲文明来自于爱琴海文化，早期古希腊文化璀璨夺目，却在中世纪时暗淡下来。为了复兴古希腊的灿烂文明，跨越中世纪的桎梏，欧洲开始了人文主义和科学主义的爆发，这就是被各个领域历史反复提及的文艺复兴。观察古希腊的雕塑《掷铁饼的人》，那栩栩如生的姿态和蓄势爆发的有力肌肉，都是写实性艺术的巅峰代表。这样的作品是不可能闭门造车凭空捏造的。写生的精神不仅仅在欧洲传统绘画中存在，这种崇拜自然、尊重自然的理念成为了文艺复兴文化的精神支柱之一。最为典型的体现就是将关注想象中的神话人物转而观察身边真实的平凡人物，将关注程式化的故事线索转而直观自然客观的规律变化。文艺复兴是启蒙运动的前奏，也是欧洲理性主义的开端。而在艺术中则集中体现在写生理念中自然第一性的认识和理性的探索上。这便是西方写生理念的传统。

（二）“否定之否定”①的一脉相承

印象派的写生理念和欧洲传统写生理念是一脉相承的。但这一观念的理解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当莫奈的作品在展览中被评论家注意到时，引起的并不是赞扬和鲜花。观众表示不能理解这样“未完成”②的作品。甚至有一些观众还公然表示愤怒。然而这种感性的表达形式背后，是诚恳的理性继承。他强调画面的真实直观，不随意捏造色彩。在光线变化的情况下，绝不继续写生，因此同一个写生对象和角度他会画许多不同光线效果的写生作品进行对比。

（三）时代转折

19 世纪是一个特殊的转折点，科学技术在工业生产上大量运用，在绘画领域引起了强烈的震动。照相机的发明，使得艺术家不得不思考绘画的独特出路。西方在此时接受日本的小商品宣传时，浮世绘传入西方世界，带来艺术家的东方审美之缘。不少印象派画家直接在作品中开始融入东方元素。就在此时，素来追求立体效果的西方绘画开始有了平面化的倾向。莫奈就生长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二、莫奈对写生传统方式的革新

（一）写生材料的变化

随着工业的发展，化学科技实现了新型锡管颜料的使用。印象派画家以及早期的巴比松画派画家之所以可以在户外轻松地进行写生不用重新磨制颜料，就得益于这项材料革新。由于颜料的色彩较之19 世纪之前更为丰富，因此为了将色彩调配准确而使用的颜色数量就相对减少，从而色彩调配之后的鲜艳程度相对会更高。观察莫奈的作品并与早期油画作品比较可以发现这一点。

（二）写生技法的革新

在写生技法上，以莫奈为代表的印象派画家最大的革新在于一次性画法的探索。这样的方式能够保证作画的速度和即兴修改的便捷，因此是户外写生作画的常用方法。时至今日中国各大美术院校在学生的写生课中依然多数推崇一次性技法。这种方法是相对于早期画家的薄画法以及典型的罩染画法而言的。传统的油画作品并不是一次性完成的。颜料是多次多层次地叠加后最终实现画面的颜色观感的。另外，在颜料的选择上莫奈尽量避免直接使用黑色入画，亮部暗部尽量避免明度的鲜明对比，这也就是许多学者所说的色彩互补手法。莫奈将色彩划分为冷色调色彩和暖色调色彩两种类型。然而这种划分本身是相对而言的概念。他表现形体的技法就是巧妙地利用冷暖色调色彩在形体转折处的对比关系来表现。乍一看去画面好像并没有十分清晰的明暗对比，然而受光面和暗部以及投影的连接处却闪耀着只有靠色彩语言才能散发的光辉。

（三）写生态度的发展

有的学者认为，莫奈是一个感性抒发多于理性控制的色彩大师。莫奈的色彩敏感度很高，同时在自由洒脱的用笔上彰显出其自由的情绪和灵动的感性。然而似乎他不注意构图甚至形体本身的刻画。实则不然，他对形体把控的松动并不是他造型能力缺失或是其素描理性把控力薄弱的表现。莫奈的写生是一种态度认真的游戏。他的抒情形式背后是理性的基石。之所以说游戏，是由于他始终保持着一颗孩子般的探索之心去体验写生的乐趣。说他认真，则是因为这游戏的规则来自他对传统写生理性态度的虔诚继承，绝不越雷池半步。说他抒情是因为他灵动的笔触和生动的色彩，而对于他理性一面的理解则更多隐藏在他不断进行的色彩关系和谐规律的各种尝试。他对于写生态度的突破是融合在整个写生过程状态中的综合提升，折射出了他在写生中遇到的各种矛盾，以及平衡这些矛盾和问题的出发点。

三、莫奈写生理念的矛盾与和谐

（一）色彩和造型的矛盾

色彩和造型对于大多数画家而言是一对共生体，更是一对矛盾体。当画家注意到造型的研究时容易忽略色彩的体验和表达，反之亦然。莫奈也注意到了这个矛盾，他没有尝试在这两个角度上纠结，而是将作品的主题风格进行净化，不断概括最终统一。这个风格就是轻松自然地描绘自然光色的变化，而不执着于造型的准确。他只希望做到这一点也希望观众看到这一点，因此造型的严谨并不是作品所追求的标准。但这不等同于他无法画准确画面中的形体。

（二）客体与主体的矛盾

任何画家在进行写生的时候都会存在一对矛盾：主体与客体。早期的画家在写生时更多的服务于客体，不去思考主体价值在写生中的地位和作用。正如柏拉图所认知的画家，只是负责抄袭自然并难以肖似。随着照相机的发明，客体形态的获得变得轻而易举，因此画家意识到其主体的创造性对于艺术作品而言是更为可贵的。莫奈就处在这一时期，他的作品所带来的巨大震动也是由于他突破性地将主体的独特感受在观众面前稍作强调。

（三）西方传统与东方审美的矛盾

随着日本浮世绘的传入，西方世界开始流行东方平面审美。以莫奈为代表的印象派画家所作出的色彩互补尝试，直接将传统鲜明光影效果的明暗区分变为平面感十足的色彩对比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东西方文化的交融。

（四）感性与理性的矛盾

色彩本身就是主体感受的结果。一个具有丰富情感的艺术家才有可能是一位杰出的色彩表达者，莫奈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草垛》系列作品，将村间平日最不起眼的物品，变成了一种闪烁着灵性光芒的尤物，一寸一厘都显示着色彩的灵魂。感性与理性仿佛是硬币的两面，少了任何一面另一面也不可能存在。莫奈的作品之所以如此鲜活又不失合理，如此跳跃又不失其宁静，就在于他感性的表面下埋藏着深厚的理性基础。而这似乎捉摸不透的理性，则来源于他的祖国和其悠久的文化积淀。

四、结语

传统的写生精神自文艺复兴开始就未中断。作为西方美术重要的一页，印象派的出现无疑是色彩探索上的一次飞跃。虽然这次飞跃在其起步阶段依然招来质疑，但追根溯源，它的突破并没有脱离西方绘画理性主义传统的轨道。作为印象派画家的代表人物，莫奈的写生理念是一种时代的进步，更是一次对传统成功的批判式继承。我们学习莫奈的色彩表达，更重要的是研究其作品风格背后的创新思维和对传统有效的继承角度。这也是中国当下写生浪潮下美术工作者应当做出的尝试。

注释：

①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在《逻辑学》中关于辩证法的解释所用的词汇

②这里所说的未完成并不是真的没画完，而是由于莫奈作品的绘画语言并不是和所画对象完全肖似

参考文献：

[1] 《The Impressionists Handbook》Hermes House, Anness Publishing Ltd,1991,2010.

[2] 李倍雷编《西方美术史》.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 年.

[3] 张心龙著《印象派之旅》.台湾雄狮出版社，1999 年.

【韩易明，福建农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