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民间美术欣赏——侗族织锦艺术

周亚辉 吉首大学美术学院

作者简介：周亚辉，女，讲师，中山大学博士研究生，吉首大学美术学院，邮编：427000。

侗族主要分布在我国的贵州省、湖南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其中湖南省集中分布在怀化地区的通道、新晃、芷江、靖州等地，有着悠久的历史，同时也拥有丰富的文化遗产。大家熟悉的侗族大歌、富有民族特色的芦笙舞、精美的侗锦都是其中的代表。 侗族的织绣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百越时代。在古代的东方民族中，百越是最早种棉纺织的，《吴越春秋》中就有“越罗谷纱”的记载。有文字记载的侗族织绣历史始见于东汉，据《后汉书·南蛮传》记载，布依族和侗族等“好五色衣服”。

长久以来，勤劳的侗族妇女种植棉花、蓝靛，自己纺纱、织绣、染色，创造出侗族丰富多彩的织绣工艺品，诸如被面、床单、包头巾、帽子、裹腿、腰带、绣花鞋、口水兜、背带，等等。这些织绣工艺品不仅美化了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如今也成为重要的文化遗产。

一、侗锦的制作工艺

侗锦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侗族古歌《远祖歌》中就有“鱼骨做梭织花锦，骨针用来缝衣裳”的句子。侗锦是侗族众多民间工艺品中的一朵奇葩，它以独特的编织工艺、富有民族特色的花纹图案、丰富深刻的文化内涵、亮丽和谐的色彩．高雅凝重的品质和鲜明的民族风格，成为我国著名的织锦之一。侗族妇女以织锦为载体，展示她们的智慧和精湛的编织技巧。侗锦承载并演绎着侗族源远流长、积淀深厚、内涵丰富、特色鲜明的传统文化，反映侗族的观念形态、图腾崇拜、宗教信仰、审美情趣，以及避凶纳吉、消灾纳福和追求天、地、人和谐共存的文化心理。

侗锦有两种主要制作工艺，一是机织，二是刺绣。制作材料为侗布、五彩丝线、绒线，制作的工具有织锦机、绣针、挑针等。侗锦图案多姿多彩，题材非常广泛，人物、禽兽、鱼虫花草、日月星辰、山水楼阁，无所不包。侗锦的分类主要是以颜色为依据的，即根据选取的装饰丝线颜色的不同分为两种，一种是素锦（图1），一种是彩锦（图2）。

侗锦的织作手法有织、绣、挑、拼贴和印染等多种，有时为了装饰的需要，往往集多种手法于一体。完成一幅侗锦的程序非常复杂，主要有轧棉（图3）、纺纱(图4)、排经（图5）、织锦（图6）等十多道工序，并且全部由手工操作完成。

侗族刺绣历史悠久，其影响广泛，长盛不衰，至今仍盛行于整个侗族地区。民间刺绣针法多样，有平铺绣、连环结子绣、锁丝绣、盘筋绣以及剪绣（花）等。通道的独坡、播阳、地阳坪、元现、八毫等一带的刺绣工艺别具一格。

二、侗锦纹饰的种类及作品赏析

（一）侗锦纹饰的种类

笔者在田野调查期间走访了侗锦技艺的国家级传承人粟田梅老师，听她详细地讲解了侗锦上各种纹饰的构思和设计。 侗锦纹饰的传承很多是经验式的，现在我们看到的图案大都是在继承传统经典样式的基础上经过改良或创新的。这些图案构思巧妙、独具特色，全面体现了大自然中的美好事物，寄托了人们的美好愿望，承载着人们的精神信仰。 侗锦纹饰图案大体可以分为动物纹样、植物纹样、几何纹样和人物纹样几类。常见的动物纹样有鸟纹(图7)、鱼纹（图8）、蜘蛛纹（图9）、马纹（图10）、龙凤纹(图11)、蝴蝶纹（图12）等；植物纹样有八角花（图13）、黄瓜花、蕨纹、葫芦纹等。几何纹样在侗锦图案的设计中往往起到衬托和点缀的作用，最常见的就是万字纹(图14)和波浪纹，通过这些几何纹样的点缀使画面更加饱满、充实，并且富有韵律感。侗锦中的人物纹样主要表现为一排手拉着手的人物形象（图1 5），这是侗族人民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场景。这种带有祭祀色彩的舞蹈形式被称为“踩歌堂”，是一种在重要仪式中跳的集体舞蹈。还有一种人物纹样，是与马纹组合出现的，表现为骑在马背上的人，形态生动而又富于表现力(图16)。

（二）作品赏析

1．装饰有太阳纹的儿童褙带

侗族儿童的褙带上，经常饰有用绣花、贴花和挑花的手法表现的太阳纹图案。人类原始的宗教祭祀活动，往往都是围绕着生殖崇拜、繁衍生息而展开的。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便成了人类生存繁衍的源泉，电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在史前社会的岩画中，太阳神的形象是比较多见的。在侗族人民的传统信仰中，对“萨”神的信仰最有代表性，而与之相对应的便是太阳神。在侗族祭萨仪式中，萨坛上半张开的红伞便是太阳的象征，代表着侗族人民对最高祖母神“萨岁”的崇拜，最初也是一种对太阳图腾的崇拜。

侗族人民喜爱太阳，这一点从《侗族通览》中记载的迎太阳的习俗中便能看出。在侗族织绣艺术中，反映太阳的纹饰图案随处可见，太阳光芒四射，可以驱邪避凶，给人带来温暖和吉祥。侗族妇女把象征着太阳神的太阳花图案，通过织或者绣的方式装饰在小孩的帽子、衣服、褙带上，表达自己祈求孩子健康成长的美好愿望。（图17为带有太阳花图案的小孩褙带局部）

2有“踩歌堂”纹饰的儿童服装

侗族的祭祀仪式往往都离不开歌舞，舞蹈是祭祀活动中非常重要的表现形式，成为侗族人民宗教信仰的重要载体。然而，“踩歌堂”既是祭祀文化表现形式，同时还反映出一个族群的文化内涵，侗族人民的生活习俗是以族群为单位，体现出强烈的民族意识。现在的侗寨依然保留着这种传统，在一些重大节日和宗教祭祀仪式中，各个村寨的人们都会聚集在一起，体现出浓浓的亲情和宗族团结的力量。虽然如今的“萨岁”活动逐渐变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节日活动，原本浓重的宗教色彩逐渐淡化了，其祭祀功能也开始向审美功能转变，但“踩歌堂”依然体现了侗族人民从容的生活态度和乐观的进取精神，以及侗族人民团结一心的精神面貌。

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侗锦的图案中，一排用单线简化勾勒出的几何形人物形象（图1 8）手拉手跳舞的“踩歌堂”场景随处可见；这样的图案被广泛地用于裹腿、褙带以及小孩衣服等物的装饰，形式统一，构图简洁。笔者在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进行田野调查期间，访谈了很多织锦艺人，她们对于“踩歌堂”图案的解释就是侗族人民手拉着手跳舞，表现了侗族人民的团结、和睦。

3．八角花纹饰的儿童帽子， 在侗锦的纹饰中，各种花卉纹样十分常见，有梅花、桃花、芙蓉花、山茶花、八角花等，好似各种花卉争芳斗艳、五彩纷呈。八角花是侗锦中常见的纹饰之一，一般都是多个八角花组合出现，八角花纹饰的整体造型简洁而优美，宛若盛开的花朵，因此，侗族人民形象地称其为“八角花”。八角花的出现和太阳神的崇拜有很大的关系，在儿童的帽子上饰以这种图案（图19），借此祈求太阳神的保佑，希望儿女逢凶化吉、健康幸福、平安吉祥。

4．现代旅游纪念品

2008年，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的侗锦织造技艺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几年，围绕侗锦的保护、传承和开发展开了大量的丁作，一些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做了很多尝试，在侗文化旅游的大背景下，延伸出一系列旅游纪念品。传统的侗锦主要用于被面、衣服、鞋帽，现在严品的开发则主要用来做小件日用品，如抽纸盒（图20）、手机套（图21）、抱枕、围巾、床罩、提包等（图22）。

这些现代旅游纪念品的开发大多运用了侗锦作为局部装饰，在延续侗锦质朴、含蓄风格的同时，又具有现代设计的时尚与多元。2010年，侗锦亮相“上海世博会”；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区，更多的人领略到了侗锦的魅力。同年，我国首座侗锦博物馆“湖南侗锦博物馆”在通道侗族自治县的皇都侗文化村建成开馆，这是该县继成立侗锦织艺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后的又一举措，标志着通道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侗锦”的保护、传承和产业化开发利用步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三、侗锦的视觉语言特色

(一)侗锦纹饰的色彩

侗锦色彩的选择有彩素之分。素锦主要选用青色（蓝、靛）和黑色丝线作为装饰线，与白色的棉线混合编制而成。青色和白色是侗族人民喜爱的颜色，青色是侗锦的底色，也是侗族服饰的基本色调，象征着纯真和朴实、勤劳和真诚的品质。彩锦主要运用了红色、绿色、黄色、蓝色、紫色等明度、纯度较高的色彩，生动活泼、光鲜艳丽，不仅烘托出了所表现的主题纹饰，同时也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装饰色彩的排列组合既要统一、协调，又要完整、醒目。这就需要通过色彩之间的合理配置，明确画面的主体和主色调，控制好主次的关系，保持色彩基调的统一。同时，还要处理好色相、明度、纯度之间的关系，以及整体与局部之间的微妙变化。生活在山区的侗族人民对色彩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以彩锦为例，图23为彩锦褙带局部，设色浓烈而艳丽，在颜色的明度（即深浅）、面积的大小、冷暖的对比等方面常常是平均用力的，几种色彩之间不相上下，并无绝对的主次之分；而在国家级传承人粟田梅的这幅彩锦作品（图24）中，能够看到她对黑、白这些无彩色系色彩的巧妙运用，用黑色和白色将一些对比色进行分隔，使画面更加协调。

（二）侗锦纹饰的构图原则

1．布局合理、主次分明

侗锦纹饰的设计讲究主次分明，主要图案一般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也就是人们的视觉中心点上，周围再辅以几何纹等简单的装饰，从而使表现的主题更加明确，构成的画面更加丰富而耐人寻味。如图25所示，这幅织锦主要表现了鱼纹和龙凤纹，周围用八角花、黄瓜花、鱼骨纹作为辅助，烘托出了主体。

2．构图饱满、形象生动

侗锦纹饰的构图内容完整，在形象的排列组合上统一和谐、结构严谨。由于物象的存在各种各样，千姿百态，为了追求形式美感，造型上应尽可能趋于生动，同时还应注意变化与统一。作为一个整体，如果缺乏变化，将会产生单调乏味的感觉，令人厌倦；而一味地追求变化，又没能协调好画面的整体，则会显得杂乱无章而让人眼花缭乱。侗锦纹饰的构图很好地处理了生动、变化和统一之间的关系，从整体到局部，在统一中追求变化、在变化中营造秩序、在秩序中把握节奏。如图26所示，这幅织锦中的马纹，每一个单独纹样都构图完整，形象生动，在单独纹样的基础上又用重复的构成方式依次排列，形成了统一、和谐的节奏感。

3．创意新颖、构思独特

一幅成功的作品离不开新颖独特的创意，侗锦纹饰的构思电不例外。构思本身就是一个创意过程，要把创意与题材充分地表现出来，构图显示出非常重要的作用。好的造型，通过一定的形式组合排列，会给人一种过目不忘、浮想联翩的效果。在粟田梅老师设计的侗锦纹饰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侗家人新颖独特的构思，她把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物象加以升华并进行设计，呈现给我们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画面。（图27）

侗锦图案根植于深厚的民间土壤，具有独特的审美意味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造型原始朴素，先哲们把这种造型方法称为“观物取象”。李砚祖在《装饰之道》中写道：所谓“观物”，即俯仰观照的视觉感受方式，观天察地，所观临之物是大自然中、生活环境中的具体事物；所取之象，是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之象，即经过思维的抽象概括之后形成的不同于原有物象的形象。湖南通道侗族织绣图案的形象特点便印证了这一点。化繁为简、抽象概括、想象丰富、粗犷写意……形态各异的纹饰体现了侗族人民积极、乐观、热爱生活的精神世界，他们用这种独有的视觉符号传达着对美的理解、对美的追求。

注：

①本文为2013年湖南省教育厅项目“基于文化创意产业的湘西民间艺术保护与利用研究”（编号：13C780）、201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武陵山片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文化保护与发展研究”(编号：13XM2046)、吉首大学大学生研究性学习和创新性实验计划项目“湘西地区少数民族传统图形在现代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应用研究”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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