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与多元决定”——阿尔都塞对三种矛盾观的解读

马卉

（内蒙古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70） 摘要：在《矛盾与多元决定》和《关于唯物辩证法》两篇文章中，阿尔都塞剖析了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马克思“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毛泽东的矛盾思想，提出了自己“多元决定论”的矛盾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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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矛盾观；一元决定；多元决定；矛盾

中图分类号：80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 08—0036—02

一、对黑格尔矛盾观的批判

在阿尔都塞看来，黑格尔的哲学之所以是一种还原主义的哲学，根本原因在于他的矛盾观是一元决定的”的矛盾观。“黑格尔的矛盾尽管表面上很像多元决定，其实却从来不是如此”。这是因为，虽然黑格尔的矛盾是复杂的，但是这种矛盾的复杂性只是现象的复杂性。它在本质上仍然具有一元决定”的简单特点。对此，阿尔都塞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黑格尔关于思维、意识、精神的矛盾及其发展的观点，不过是矛盾“一元决定”的还原主义

阿尔都塞认为，尽管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指出了思维、意识、精神的矛盾及其发展具有矛盾的复杂性？表面上很像是多元决定的”，然而这种复杂性不是真正多元的复杂性，它只是徒具多元决定的外表，实际上却是内在化的累积”的简单的一元决定”。因此，即使黑格尔阐述了意识发展的辩证法，也无法否认，“任何意识都有一个在其现在形式中被扬弃的过去形式”，所以，意识的现在形式？只是作为过去在现在中的回音回忆、历史的幽灵），即作为预期或暗示，而同现在的意识发生关系的”，这样，思维、意识、精神的发展，不过只是意识在其演变过程的每个阶段上，都通过它以往本质的各种回音，通过相应的历史形式在现在形式中的潜存在，体验和感受自己的本质”。

（二）黑格尔关于社会、历史的矛盾及其发展的观点，同样是矛盾的“一元决定”

阿尔都塞认为，虽然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指出，社会历史是一个复杂矛盾的整体，其存在、发展具有矛盾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虽然黑格尔在考察社会和历史时，思考了人类社会的各种现象及其演变的过程，但是“在历史的每个阶段，过去总是以回忆以往的形式，即以许诺现在形式，而作为残余’存在。所以，过去既不是黑暗又不是障碍。它总是可被现在所同化，因为它预先己被同化了”。而且，所有这些历史时期或者不同世界”，本身只是绝对精神历史的具体画面，“所以，现在不仅能够从过去的影子中吸取养料……现在的过去无非是现在自身，过去无非是向现在揭示出人类发展的命运这条内在性法则”。因此，社会既不再具有矛盾的复杂性，历史也不再是真实的，“没有真正的突变、结束和开端”。

黑格尔的矛盾之所以能够是一元的或者说是简单的，“只是因为构成任何历史时期本质的内在本原是简单的。既然某个特定历史社会的总体，即其千变万化的现象，在原则上可被归结为一个简单内在本原，那么，矛盾由此而有权取得的这种简单性也就能够在历史社会中得到反映”。正因为如此，黑格尔才能把古代东方直到今天的世界历史说成是辩证的”，即认为它是由矛盾的简单本原的简单作用所推动的。因此，黑格尔的哲学观点遍布着千篇一律的辩证”思想，很明显这是荒唐的。他使矛盾的任务变成了推动历史社会的发展以此达到意识形态方面的目的。

黑格尔一元决定”的矛盾观使其矛盾辩证法丧失了现实性，从而最终丧失了理论价值。因为当黑格尔把意识和社会历史的发展归结为矛盾的一元决定”，使它们成为最抽象的意识形态的反映”时，黑格尔的矛盾观就脱离了现实，只在思维中存在。而这种仅存于精神领域的辩证法，无法真正揭示事物的矛盾及其产生的根源，因此不具有现实的理论价值。

二、对马克思矛盾观的剖析

在阿尔都塞看来，与人们长期以来所理解的，即认为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扬弃”，是通过去掉黑格尔唯心主义外壳，保留其辩证法的合理内核：颠倒”黑格尔用头立地”的辩证法为马克思用脚立地”的辩证法的观点相反，马克思辩证法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扬弃”。是通过根本性的结构改造实现的。这种根本性的改造就是马克思的矛盾观，是具有整体性和结构性的多元决定”的矛盾。对此，阿尔都塞从两个方面进行了阐述：

（一）马克思主义认为矛盾是“多元决定”的结果而非“一元决定”的产物

阿尔都塞指出，马克思的矛盾观是多元决定的。这种多元决定表现在：

第一，就矛盾的特性而言，矛盾具有复杂性。“每个矛盾内部都反映出过程的复杂性”？简单过程不但不是原始的过程，而是在一定条件下，它无非是复杂过程的产物”。所以，“我们在现实中永远遇不到单纯的简单性（不论是简单的本质或简单的范畴），而只是遇到复杂的、有结构的过程，只遇到存在和具体’”。

第二，就矛盾的存在状况而言，矛盾具有结构性。“复杂整体本质上包含着一个矛盾支配其他矛盾，这种支配从属于复杂整体的结构”。马克思辩证法坚持认为，整体是具有多个环节主导结构的统一体，这种主导结构规定了矛盾的存在、性质以及各矛盾之间的关系。

第三，就矛盾的本质而言，矛盾具有不平衡性。“矛盾的‘差异’（在任何复杂过程中必有一个主要的矛盾，在任何矛盾中必有一个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与复杂整体的存在条件结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综合上述观点，阿尔都塞对矛盾的概括是：“根据有结构的复杂整体赋予矛盾的职能，矛盾从此就有了复杂的有结构的和不平衡的规定”。而这恰恰就是马克思主义多元决定”的矛盾观。

（二）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是“多元决定”的历史观

阿尔都塞指出，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多元决定的。这种多元决定表现在：

第一，社会是构成它的不同因素之间的关系的发展过程，而不是由某种单一的物质，或者精神的内在本质所决定的表现过程，因此，不能把决定社会存在、发展的原因归结为某个单一本原。

第二，社会的复杂性表明，经济基础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仅仅在于由它决定由何种因素起主导作用，历史是多元决定的结果。

第三，社会矛盾在本质上是多元决定的。社会矛盾在其内部受到各种不同矛盾的影响，它在同一项运动中既规定着社会形态的各个方面和各个领域，同时又被它们所规定”，可见，“这个矛盾’本质上是多元决定的”。

我们可以说，如果马克思的辩证法在本质上”同黑格尔的辩证法相对立，如果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合乎理性的而不是神秘的，这种根本的不同应该在辩证法的实质中，即在它的规定性和特有结构中得到反映。便意味着黑格尔辩证法的一些基本结构，如否定、否定之否定、对立面的同一、“扬弃”、质转化为量、矛盾等等，到了马克思那里（假定马克思接受了这些结构，事实上他并没有全部接受）就具有一种不用于原来在黑格尔那里的结构。这也意味着，结构的这些不用是能够被揭示、描述、规定和思考的。既然是能够的，那也就是必需的；笔者甚至认为，这对马克思主义而言是生死攸关的。

今天，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应该看到，黑格尔的影子是最主要的幻影之一。必须进一步澄清马克思的思想，让黑格尔的影子回到茫茫的黑夜中去；或者，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需要对黑格尔本人进行更多的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惟其如此，我们才能摆脱颠倒”的概念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含糊和混乱。

三、对毛泽东矛盾观的分析与借鉴

毛泽东的矛盾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成果，它直接影响了中国革命的伟大历程，引导了中国革命走向辉煌的胜利。毛泽东在《矛盾论》中具体地分析了中国革命所面对的历史条件，以及由这些条件所决定的中国革命必须采取的措施和策略。矛盾的特殊性不仅体现在毛泽东所构想的中国革命道路当中，还体现在毛泽东具体的论证方式当中。阿尔都塞的《保卫马克思》中有《矛盾和多元决定论》以及《关于唯物辩证法》两篇文章直接涉及到毛泽东的矛盾思想。

在《矛盾与多元决定论》中，阿尔都塞明确地从矛盾的特殊性角度来分析俄国革命。在分析中，他看到毛泽东的矛盾观不仅具有特殊性，还具有普遍性。毛泽东是用矛盾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关系原理分析事物、理解事物、研究社会主义发展进程的。在阿尔都塞看来，毛泽东对事物发展进程的这种理解有效地避免了黑格尔的一元决定论。

虽然不同矛盾各有其特殊性，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矛盾以及矛盾关系的各个侧面的重要程度是一样的。毛泽东用矛盾发展的不平衡性说明了这一点，这对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论也有重要影响。在《矛盾论》中，毛泽东阐述了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的概念，用以说明矛盾发展的不平衡性。

毛泽东认为，在复杂的矛盾关系中，必然有一个主要矛盾，只有把握住这个主要矛盾，才能实现问题的解决，各种矛盾之间的平衡只是暂时的和相对的，而不平衡则是根本的。阿尔都塞充分认识到了毛泽东的矛盾发展不平衡性的思想价值。不惜一切代价把主次矛盾以及矛盾的主次方面区分开来。

笔者认为，回到阿尔都塞本身是正确理解阿尔都塞与毛泽东矛盾思想的关键所在。即剖析两者的异同固然重要，但如果仅停留在评判两者理论对错和得失的层面上是没有意义的。换言之，虽然阿尔都塞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毛泽东矛盾思想，但在本质上都是为了论证马克思主义矛盾观的正确性，进而论证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科学性，以此了解现实的社会实践活动。阿尔都塞对毛泽东矛盾观的借鉴本身可以说是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不同表述。

四、对“多元决定”矛盾观的认识

阿尔都塞在解读黑格尔辩证法、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毛泽东的矛盾思想中得出的多元决定”的矛盾观，虽然并不能代表马克思主义矛盾观的基本观点，但是它揭示了近代以来形而上学思维方式根深蒂固的片面性之一，都是只见统一，不见对立。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实质上蕴含着这样一个基本的思想，即认识事物必须打破传统形而上学的束缚，从现代科学中考察得出的方法例如系统的方法、结构的方法等等）出发，全面认识事物的统一与对立，才能得出符合事物本质的结论。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具有混淆辩证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的界限等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