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麦克白夫人的精神失常

　　【内容摘要】威尔第于1847年将莎士比亚著名悲剧《麦克白》改编为歌剧。在歌剧改编的过程中，其是如何处理莎士比亚话剧本身所具有的戏剧性的？文章通过分析莎士比亚的原作、歌剧脚本和音乐的关系，一方面通过细读文章来接近莎士比亚的意图，并以此为解读歌剧脚本的基础，来考察歌剧脚本作者对莎士比亚的重构以及可能的改动；另一方面通过音乐分析，来考察音乐与剧词的结合。

　　【关键词】威尔第莎士比亚麦克白梦游场景

　　《梦游场景》是威尔第歌剧《麦克白》第四幕的高潮。关于这场戏，作曲家有着独特的理解。1847年1月31日，威尔第对首演的女主角MariannaBarbieri—Nini这样写道：梦游的场景是戏剧情境中最为庄严的戏剧创造。要记住，每一个词都是有意义的。一切都需要用低吟（sottovoce）来表现，以引起恐惧和怜悯。虽然它缺乏传统意义上流畅的旋律感，但通过学习，你将会发现，它效果奇佳。①

　　时隔18年，就在《麦克白》1865年修订版于巴黎上演前五周，威尔第通过出版商Escudier给当时的女主角AmélieRey—Balla捎信，再次谈到他对这场戏的理解：梦游是整部歌剧中最关键的一场戏。任何看过Ristori演出话剧的人都知道，演员要以最少的动作来演绎，从头到尾甚至只有一个动作，即反复搓洗想象中沾有血污的双手。每个动作都要缓：她应走鬼步，像个幽灵或雕像。目光要呆滞，看起来就像个死人；她已行将来就木。Ristori在这里发出了一声惨叫，是那种临死前的惨叫。这种音响无法以音乐来再现。但在梦游场景里，由英国管奏出的悲叹恰好达到了同样的效果，而且更有诗意。这一场必须以不带任何修饰的、空洞的声音来唱（她正走向死亡）。虽然有几个瞬间要求声音爆发出来，但正如乐谱所标注的那样，它们仅止于霎那之间。②

　　文化史上，有很多人阐释过麦克白夫人的精神失常。莎士比亚戏剧原作中的医生将夫人的病描述为“一种对天性的重大扰乱”，以及“反常行为引发的反常纷扰”（第五幕第一场第9行、第71—72行）。弗洛伊德曾分析过麦克白夫人崩溃的原因，认为：“夫人和麦克白在作恶之后互换角色，走向两个极端，前者陷入恐惧和疯狂，后者走向残忍和无情。”③威尔第为表现这种精神分裂，对女演员的发声提出特殊要求，她不仅要模仿呓语，还要模仿梦游者的动作神态。另外，威尔第还在调性安排、音型上做了独到的处理。

　　调性上，夫人在第一幕那段野心勃勃的唱段为降D大调。虽然第四幕《梦游场景》她已精神崩溃，但调性仍和第一幕唱段一致。区别在于长线条旋律被拆解，代之以碎片化的不规则乐句。

　　音型上，作曲家采用小提琴的同音反复，中提、大提琴的半音上行，以音画式手法再现梦游情形。夫人眼睛睁着，但视线受阻，只能在黑暗中胡乱摸索。伴随着弦乐破碎、重复的音型，英国管机械地奏出“如同一声悲叹”的小二度下行。弦乐音型仿佛夫人反复搓洗手上的血迹，那声英国管的悲叹仿佛血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悲叹的表情术语可归于夫人的绝望，也可视为目击者的怜悯之情。当然，威尔第的音画手法存在多种理解方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均与莎翁原作的情境异曲同工。

　　在这段咏叹调的结尾，扮演麦克白夫人的女高音要以半梦呓的状态唱出小字三组降D的音高，几乎有违人声的生理规律。这一高音达到该角色在全剧当中的音高极限，既是夫人临死前最后一声惨叫，又像是一把利刃一样穿透了她的内心，让饱受野心和负罪感双重折磨的灵魂得到释放（谱例1）。

　　谱例1：

　　格劳特曾高度评价威尔第《麦克白》的《梦游场景》，指出它是“神秘而难以描述的，让人浮想联翩”。作曲家在这部分采用的音乐手法已经预示了后浪漫主义时代所盛行的真实主义甚至表现主义的某些歌剧元素。尽管威尔第由于这些非常规的手段招致评论界非议，但莎剧和歌剧这两个不同文化、不同体裁的碰撞，使得作曲家不得不用自身的文化框架去解释伊丽莎白时代戏剧文学的作品，从而为莎士比亚戏剧增添了新的诠释维度，促成莎剧在19世纪的新发展。

　　注释：

　　①Albright，Daniel.MusickingShakespeare：AConflictofTheatres[M].UniversityofRochesterPress，2007：182.

　　②Osborne，Charles.Verdi：alifeinthetheatre[M].London：WeidenfeldandNicolson，1987：189.

　　③张泗洋.莎士比亚大辞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1159.

　　作者单位：中国音乐学院

　　（责任编辑：高薪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