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幽默在中国

袁　清

（湖南城市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 益阳 413000）

【摘　要】黑色幽默传入中国后，对中国作家产生很大影响，他们在学习、吸收和借鉴美国的黑色幽默的同时，也立足于中国的现实基础之上，对它进行创造性的选择、改造和融合，从而创作出一种别具中国特色的黑色幽默作品。

教育期刊网 http://www.jyqkw.com
关键词 黑色幽默；影响；中国化

※基金项目：本文为湖南省教育厅2012年科学研究项目“现代化进程与美国戏剧伦理价值观研究”（12C0583）的部分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袁清（1976—），男，汉族，湖南双牌人，硕士，湖南城市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语应用语言学研究。

“黑色幽默”（Black Humor）的概念最早是由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批评家安德烈·布勒东在1937年提出来的，并于1939年出版了《黑色幽默文选》一书。但是，作为文学的一种类别，受到人们的重视并形成一个新的文学流派则是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黑色幽默和其它西方文学流派一起，被介绍进中国，对中国当代作家及其小说创作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1　调侃、反讽的语言

语言能体现出一个作家的艺术追求和创作特性，因此，要分析黑色幽默小说就不能不提到这类小说的语言特色。

调侃式语言是一种以运用言语去嘲弄对方为主要特色的话语形态。其实就是一种形式上相对缓和一些的否定。反讽（Irony）是西方文论最古老的概念之一，源自希腊文eironia，原来是用来表示希腊戏剧中的一种定型角色，即佯作无知者在自以为高明的对手面前说傻话，但最后这些傻话却被证明是真理，从而使“高明”的对手大出洋相。后来反讽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常用的修辞手法，也就是讽刺。王朔、王小波和刘震云都是当代作家中运用调侃、反讽叙事手法的杰出代表。

在王朔的小说《顽主》里，有这样的一段话:“少废话！你就是高就是天才！就是文豪！就是大师！就是他妈的圣人！……您风华正茂，英姿飒爽，一表人才，加上才华横溢才气逼人才大志疏合成一个才貌双全怎么能不说超群绝伦超凡脱俗超然屹立一万年才出一个！”作者通过对赞美词汇进行夸张的堆砌，在读者面前描绘出一个恬不知耻的吹捧者的形象，来调侃当时社会上正在蔓延的吹捧之风。

在《黄金时代》中，王小波描写王二和陈清扬被带到人保组进行审讯的情况：“问案的人开头还在问，后来也懒得吭声。街子天里有好多老傣、老景颇背着新鲜的水果蔬菜走过，问案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了一个人。他也想去赶街，可是不到放我们回去的时候，让我们待在这里无人看管，又不合规定。他就到门口去喊人，叫过路的大嫂站住。但是人家经常不肯站住，而是加快了脚步。见到这种情况，我们就笑起来。”作者通过戏谑语言的运用，对“问案”这种严肃的政治行为进行了调侃，也使得这种政治的公正性和可信度受到质疑。

在另一位受到黑色幽默影响的作家刘震云的作品中，也时常能发现戏谑手法的运用。例如，在其小说《手机》里面，对老严的死，他是这样描写的：“严守一他爹又中了一次风，嘴开始向右歪，倾斜着流涎水。一直到死，再没有说过一句话”。通过恶谑的笔法，对悲剧的内容进行了喜剧化的处理，本带有悲剧意味的死亡和不幸也都成了调侃的对象。

王小波认为：“任何一个文明都该容许反讽的存在，这是一种解毒剂，可以防止人把事情干到没滋没味的程度”。作为一种修辞技巧，王小波主要运用了反话正说、悖论语言等手法来表达反讽的效果。例如在《黄金时代》中，作者在谈论到当王二外出养伤，罗小四去向队长询问其下落时：“队长说谁是王二？从来没听说过。罗小四说前几天你还开会斗争过他，尖嘴婆打了他一板凳，差点把他打死。这样提醒了以后，队长就更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在这段描述中，事件的前因与后果间存在巨大的反差，可是作者却用一种轻松平淡的口吻讲了出来，通过语言的反讽，揭示了这语言背后的世界的荒诞逻辑，并且反映出在这个是非颠倒的年代，人在这种逻辑面前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此外，作者还描述了自己被队长冤枉的情况，“春天里，队长说我打瞎了他家左眼的母狗，使它老是偏过头来看人，好像是在跳芭蕾舞。”明明是因为眼睛被打瞎，狗为了看到左边的事物不得不偏头，可是作者却把这比作在跳芭蕾舞，这就是反话正说了。

刘震云在他的《故乡相处流传》中描写曹操对于是与袁绍决战还是退兵的犹豫就是戏仿莎士比亚的名言：“活着还是死去，交战还是不交战，妈的个ⅹ，成问题了哩。”其中时空交错，古今杂糅，加上荒诞语言的运用，在解构经典和传统的同时，表达了一种潜在的否定、嘲讽和戏谑意味。而在他的另一部作品《手机》中，严守一和费墨、沈雪回老家的路上，严守一看了沈雪一眼，点着费墨：“费老，做人要厚道。”他明明是要费墨对沈雪隐瞒伍月的事，却用了“厚道”这个说法。“厚道”本来是指老实，坦诚，表里如一的意思，可在这样的语境当中，“厚道”就变成了撒谎骗人，与本义完全是背道而驰，而且感情色彩也由褒义变成了贬义，将严守一人性的扭曲、灵魂的虚伪表现得淋漓尽致，别有一番反讽的味道。

2　“反英雄”的人物形象

与传统小说中的那些主人公的理想、正面的人物形象截然不同，黑色幽默中的人物通常是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小人物，他们大都是被时代抛弃者，是传统人生价值观、伦理道德和文化价值观的叛逆者，他们质疑和否定所有的传统价值，既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却又有着一定的追求。

王朔作品中《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的张明宁愿放弃自己正常的工作而成为一个无业流民，靠和方方一起利用色情服务来敲诈他人钱财进行挥霍。而张明说的话：“所以我一发现要当一辈子小职员，我就不去上班了”，“所以我抓得很紧，拼命吃拼命喝拼命玩”。就是他的生活宣言。

王小波的小说《黄金时代》中的王二“面色焦黄，嘴唇干裂，上面沾了碎纸和烟丝，头发乱如败棕，身穿一件破军衣，上面好多破洞都是橡胶粘上的，跷着二郎腿，坐在木板床上，完全是一副流氓相。”在陈清扬要求他证明自己不是破鞋，也没有和王二搞破鞋后，他发现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结果就索性如大家所愿，他就与陈清扬建立了这种“伟大友谊”，使之成为“破鞋”。队长家的母狗被人用枪打瞎了左眼，王二想证明不是自己所为，却发现越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结果却越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最后只好以打瞎另一只狗眼的形式来反抗。这既是王二对当时社会的清醒却又无奈的认识：任何试图的反抗都是徒劳，也显示了历史的荒诞。在引申出其荒唐与可笑之处的同时，也给读者带来更多的思考。

在刘震云的小说中的当代知识分子形象具有鲜明的世俗化特征,比如小说《单位》、《一地鸡毛》中的小林是一个曾有过宏伟的理想大学生,可当小林的生存理想面对严峻的世俗生活压力时，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抱负甚至个性，还学会了逢迎巴结、行贿送礼。因为“钱、房子、吃饭、睡觉、撒尿拉屎一切的一切都指望小林在单位混得如何……”。可以说，在世俗生活的打磨下，小林鲜明的个性意识逐渐消退，独立的人格追求也转变成了对世俗权力的追逐，磨炼成为圆滑老练的小职员、患得患失的小市民。而作者另一部作品《手机》中的费墨，身为大学教授，还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教训严守一“做人要厚道”，直到妻子李燕洗衣服的时候，从费墨裤兜里翻出一张房卡，他与女研究生的非正常交往败露，他的真面目才被人所看穿，从而揭露了他扭曲的人性和虚伪的灵魂。传统知识分子的道德修养以及责任使命感在他们身上已经荡然无存。

3　黑色幽默的中国化

中国当代幽默小说虽然深受美国黑色幽默文学的影响，无论是思想还是形式，中国当代作家们都从现代外国文学那里学到了很多,他们在学习、吸收和借鉴美国的黑色幽默的同时，也立足于中国的现实基础之上，用中国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对它进行创造性的选择、改造和融合，从而创作出一种别具中国特色的黑色幽默作品——中国当代黑色幽默小说。其特点主要表现为：第一，与中国传统幽默相结合，没有完全“黑色”化。中国当代幽默小说的作者们继承了传统幽默文学轻松、诙谐的特点，所以他们的作品中的幽默更接近于讽刺。和传统黑色幽默相比，又多了几分温情。正是中国当代作家一方面学习和借鉴外国文学的成果，另一方面也坚持对本民族的传统文学手法有所继承，有所发扬，使得中国当代“黑色幽默”文学显现出多种色调：既有像《第二十二条军规》那样具有变形、夸张的漫画风格，又学习《儒林外史》、《围城》的手法，从写实的角度切入，以写实的笔墨去揭示生活的荒谬、现实的阴暗、理性的困窘。第二，对社会和生活还没有彻底绝望。作品中的主人公虽然对工作或生活态度消极，也曾颓废、迷茫，可面对荒诞的社会现实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完全泯灭人的自由意志，没有完全丧失对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的追求，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在他们身上透露出希望、活力和不可压制的激情。《黄金时代》中的王二外形卑琐，一副痞相。却有着一颗善良之心。例如：“队长说我打瞎了他家母狗的左眼，使它老是偏过头来看人，好像在跳芭雷舞，从此后他总给我小鞋穿。”自己明明是被冤枉的，可他又不愿意揭发罗小四，只是因为“罗小四和我也不错。”刘震云的小说《单位》、《一地鸡毛》中的小林虽然从一个有过宏伟的理想大学生,逐渐转变为世俗化的小市民，可他无论是下班后去帮小李白卖鸭子，还是换上旧衣服费力地去帮老张搬家、擦洗马桶，都是想让家人能有自己的房子住，让自己的女儿能每天喝上牛奶，也许理想不再崇高，但在淡淡的感伤与无奈中又表现出普通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教育期刊网 http://www.jyqkw.com
参考文献

［１］杨剑龙.论王朔小说的反讽艺术[J].中国文学研究,2002(1).

［２］姬杰峰.《黄金时代》的戏谑艺术[J].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6(3).

［3］刘承云.论王小波小说语言的狂欢化风格[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

［４］熊菊香.简析戏仿:反讽模式在新时期小说创作中的应用[J].鄂州大学学报,2005(4).

［５］钱文娟.浅谈黑色幽默及其主要特征[J].陕西教育,2009(3).

［６］陈潜.痞而不坏 傻而不愚:评王小波笔下的“王二”形象[J].作家杂志,2009(4).

［７］吴丽芳.崇高的消解:试析刘震云小说中的当代知识分子形象[J].孝感学院学报,2006(4).

［８］李杰虎.探寻人性的幽微:论刘震云小说的创作思想[J].河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

［９］苗祎.传统人格理想的消隐与重建:论刘震云小说中的当代知识分子形象[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

［１０］樊星.黑色幽默:美国文学的影响与中国流派的特色[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9).

［责任编辑：汤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