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合力下的浪子回归求学路——《歧路灯》中教师能力的影响范围及受限原因解析

刘 璇

摘 要：分析《歧路灯》中教师的教育教学行为和教育思想时，必须综合考虑到教师能力的影响范围以及学习者、客观环境的限制等反作用因素，本文重点分析书中四类教师教育教学能力的影响范围并指出受到局限的原因，具体表现为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对教师教育的影响和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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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歧路灯 教师教育 家庭教育 社会教育

构成教育的基本要素有三个，即教育者、学习者和教育影响，三者缺一不可。在分析《歧路灯》中教师的教育教学行为和教育思想时，必须要综合考虑到教师能力的影响范围以及学习者、客观环境的限制等反作用因素，不能单独、片面地强调教师的主体性，否则对教师形象的研究就会失衡，形成孤立的、割裂的教师形象。书中“作者以淑世之心，描述了谭绍闻由误入歧路至迷途知返的全过程，并揭示了其家庭和社会环境在他堕落过程中的影响和作用；劝诫世人教子要严、延师要正、交友要慎，为青年学子点亮了一盏歧路明灯”，真实地描写了主人公谭绍闻堕落和自新的全过程，系统地表现出家庭和社会环境以及各种力量对青年的影响，坏的一方面是如何引诱腐蚀他，好的一方面是如何挽救教育他。

《歧路灯》中提倡尊师重道的教育思想，书中教师的身份和地位得到大家的认可，但是教师的教育教学不是处于真空环境，因为受到不同类型人的重视和利用，结果教师的教育作用也会有不同。教师作为教学双方的一方其主体地位不容忽视，可是即便是对同一受教育对象，在外界客观条件的影响和限制下，其教学效果会有不同的表现。上述娄潜斋、侯冠玉、惠养民、智周万等四人虽然都是谭宅正式下帖，但是因为受教育者谭绍闻自身及父母、朋友等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四人的教育成效都受到不同影响，有的是让学生受益匪浅，有的让学生沉心潜学，有的是让学生邪气滋生，坏习养成，有的却是中途停滞，半途而废。综观谭绍闻的教育成长演变过程，我们发现，他在老师的教育下尚能有心读书，更甚者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可是一旦缺少老师的管教，作为一名年少的学童独自是无法完成学习任务的，再加上又有损友的诱惑，不学无术走上歧路是必然的结果。

谭绍闻的思想、行为依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在那游荡场上，心是个恍惚的，在这伦理场中，心是个清白的”。他的堕落，是因为与“夏逢若、张绳祖日日为伍”受环境的熏染，他的自新，是因为“用心读书、亲近正人”的结果，也是由于“好”环境的熏陶。那么他生活的社会环境是怎样的呢？《歧路灯》“记录了十八世纪中国封建社会中下层人物的思想状况，涉及的生活面相当广阔，宦门子弟的堕落放荡，书办、皂隶的为非作歹，士人学究的空虚迂腐，星卜相士的迷信活动，绅士豪门和官府的勾结，尼姑、妓女和光棍的胡缠，光怪陆离，应有尽有，读者可以从其中看到封建社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间地狱”。社会环境如此复杂纷繁、诱惑迷乱，存在很多消极因素。本文就试分析教育者在各类因素影响下其教育效果的作用和情况，重点分析四类教师教育教学能力的影响范围并指出受到局限的原因，具体表现为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对教师教育的影响和限制。

一、教师的教育活动受到家庭教育环境的影响

（一）正面强化：主翁忠仆重师择教浪子学生主观努力

谭孝移对师者极为重视，正是因为他的慧眼赏识认定了娄潜斋是最佳的蒙师。他选择老师非常慎重，颇费心思，书中对他聘请娄潜斋用了大段笔墨，其“欲为娇儿成立计，费尽慎师择友”整篇章节详尽描述延师过程，而娄潜斋日后的所作所为也无愧于谭孝移极为重视和尊敬的一位“师”“友”。类似的描写在《歧路灯》中还有多次表现，包括在谭孝移过世之后，谭宅聘用惠人也、智周万为师也有这样的情节。如第38回中“这些仪节，不再浪费笔墨。只说惠养民坐的师位，一定要南面，像开大讲堂一般。”第55回中，“恰好孔绩经陪的谭绍闻回来，程嵩淑道：‘令世叔今已成了贵老爷，可虔申弟子之礼，待明日开绛时，可从新执赞叩拜。’”哪怕是对不学无术的侯冠玉也因为碍于教师的身份不轻言辞退，并且在对塾师经济报酬上也作了一番文章。《歧路灯》第二回提及娄潜斋的薪酬是“束金四十两，节仪八两”；第五十五回智周万是“足备剞劂半资”，够刻半部书的钱，至少也在二十两开外，这样的薪金对一般的师者来讲，维持中等的家庭生活水平是绰绰有余的。他生前，一方面严格控制绍闻的活动，每天只让其以书籍为伴，与父母师长家人为伍，连街上站站，会上走走，都不允许，“把一个孩子，只想锁在箱子里，有一点缝丝儿，还用纸条糊一糊”，目的不外乎要排除环境中的不良影响。另一方面又费劲心思，为子择师，择配，家中不许买婢，只用拙仆，不过是要创造“良好”的环境。

以上种种既体现了家长对教师身份地位的充分重视和尊重，又刻意对教育环境做了充分的调节和控制，教师在这样的环境中无论是教育观念还是教学方法必然受到学生和家长的肯定和支持，教育效果“事半功倍”。在娄潜斋对谭绍闻的教育教学中，谭家处处以娄潜斋的想法为主，比如三月三的庙会，宠爱儿子的王氏劝说不了谭孝移时就让老师拿主意，“你跟先生商量，先生说不去便罢”。在保举方正时，各个关节的主意都是所谓的师爷谋划，娄潜斋不仅是谭家的西席，更是在谭家扮演了一个有充分话语权的重要角色。

除了家长对教师的遵从和协助，另一个人物家仆王中对老师的态度也是极其重视和尊重，对老师寄予很高的期望。当谭绍闻自娄潜斋离去无师管教便心急如焚，日日去孔耘轩家欲请程嵩淑为师，当王氏命他备一个请先生的帖时，知道请的是侯冠玉，尽管心有三分疑，“疑这先生未必尽好”，但也有七分喜，“喜这小主人，指日便有收管约束”。得知侯冠玉一月后放松教学，王中心中暗自着急，却也无法可生。帐房先生阎楷对谭孝移说侯冠玉“不足以当师长之尊”也暗生担忧。侯冠玉辞退后，谭绍闻多次闹出荒唐之举，王中虽然已被赶出谭府，却依旧为他的学业奔走，恳请孔耘轩请惠养民，拜托程嵩淑请智周万，处处为谭绍闻考虑计划。

另外，教师的教育教学效果能否正面积极体现还与受教者有关，教育的“外因”是通过谭绍闻这个“内因”起作用的。他真正转变的内因是其内心良知的觉醒、对各种不良诱因的自觉抵制以及对未来生活理想的主动追求。谭绍闻从小娇生惯养，缺少磨练，因而生性懦弱，意志不坚，加之年幼无知，必然容易被坏人引诱上钩。但是他对老师非常尊敬，对娄潜斋更是信服欣赏。每次荒唐堕落后，都能主动积极地寻求教师的帮助，他认为没有老师的管教督促就不能安下心来好好学习，“没个先生课程，此心总是没约束。时常也到轩上看一两天书，未免觉得闷闷，或是自动妄念，或是有人牵扯，便不知不觉，又溜下路去”，而一旦从师学习后，学业上都会有长进。他的每次幡然醒悟都与老师的教导分不开，比如智周万的那首“戒赌”箴言，他能自觉背诵抵制匪友的诱惑更是显出他主观上的积极上进。最后正是因自己主观的努力、师友的帮助以及遵循“用心读书 ，亲近正人”八字箴言，谭绍闻才从偏离行径中回归正途。

（二）负面弱化 ：愚妇溺教谄师、家奴迎合顺师

王氏的溺爱、娇惯、放纵使谭绍闻的堕落一步步深陷，她头脑糊涂，是非不分，孩子小时，怕读出毛病，任其玩耍，不管不顾，甚至还屡次和谭孝移争执，“孩子们读一天书，全指望着下学得一个空儿跑跑，你又叫一个先生不住气儿傍着，只怕读不出举人、进士，还拘紧出病来”。孩子大了，对孩子的延师择友，她又马虎从事，不闻不问。她任由人撺掇聘请了侯冠玉，本来王中请的是程嵩淑，但王氏认为程难伺候，不看中学问，为了图便宜省事，“只是供粮饭的请，管饭的不请”，“妇人坏事，如此可恨”。她任由侯冠玉胡作非为，侯冠玉因为会看风水和说阴阳，让王氏非常信服，王氏“信真这个学问，上通天文，下察地理；这样先生，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当侯冠玉教了一个月后轩中不见人影时，王氏明知此事，却“落得心宽，省的怕儿子读出病来”。侯冠玉在谭宅三年，“奉承的如蜜似油”，又因为“领过闪屏后的教”，更是加倍奉承，保住了自己的老师职位。谭绍闻赌钱赢了，送给他一副镯子，侯眉开眼笑，还怂恿夸赞，谭惹上官司还主动请夏逢若帮忙，并邀约夏常走动，对忠心的王中却反感，多次阻扰回府，可悲可叹。

谭府中除去王中和阎楷两位还有一些年轻的奴仆，比如德喜和双庆，他们年纪较小，见识不多，并且也好喜乐，因此对侯冠玉为师时的言行举止是迎合顺从的，再加上侯冠玉的小恩小惠，“徳喜、双庆都有小进奉，也每日在王氏面前夸先生好功夫”，帮着侯冠玉隐瞒赌博的事情。当王氏质问德喜先生近况时，德喜依旧试图掩饰道“先生近日断了赌了”。多年的帮衬使得侯冠玉的言行恣意放荡，侯一方面对学生的教育松懈，常流连于赌场酒肆，一方面对王氏和小家仆曲意奉承，伪装掩饰，在这样的环境中，侯冠玉的教学行为无正面引导，反将谭府弄得乌烟瘴气，其言行不足以服人，不思进取，给学生树立了一个极坏的负面形象。

二、教师的教育活动受到社会教育环境的影响

（一）正面强化 ：贤师伯劝学匡正

谭绍闻第一任教师正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娄潜斋，娄以自己的渊博学识和正直人品赢得谭绍闻的尊重。在得知侯冠玉任教期间谭绍闻的所作所为后，娄潜斋常督促他改过立志好好读书。在“换孝宴席”上，娄潜斋、程嵩淑等几个师伯对谭绍闻正言规劝，娄潜斋用“继志述事”令谭认识到自己的胡作非为，希望他能守规矩，“不要负了令尊以绍闻名子之意”。众师伯的旁敲侧击使侯冠玉的真实形貌暴露出来，谭绍闻将侯冠玉的赌博等恶行告诉母亲，下定决心再也不肯以侯冠玉为师，还有意跟从程嵩淑读书。可以说，侯冠玉这个劣师最终被谭家辞退与各位方正贤德的师叔伯极力督促教导谭绍闻是分不开的。继侯冠玉之后的第三任教师惠养民是孔耘轩诚意相邀的。在“孔耘轩城南访教读”一回中，孔耘轩为了谭绍闻的正经学业，虽然对惠养民的迂腐说教不认同，但是“一向怕女婿匪了”，看到谭“今日自己择师从学，心里未免喜欢”，就欣然前往亲自聘请。尽管他们对惠养民人品不甚满意，对于他的教学却是肯定的。智周万更是程嵩淑慷慨延请、极力推崇的教师，事实证明智周万在教学上的确有方法有见识，谭绍闻在他的教导下不到半年就考取了童生，文名大振。

（二）负面弱化：损盟友诱赌入邪

谭绍闻在与社会接触的过程中，除了亲戚和父执辈的，主要就是一干“匪类”，他堕落的原因也就是一步一步受他们勾引的结果。孔子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作者通过对“兔儿丝”夏逢若、“没星秤”张绳祖、细皮链、白鸽嘴等一系列匪人形象的设计，将谭绍闻走入歧路的过程描写的曲折生动令人自省。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人的气质和趣味往往决定他结交何类朋友，又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朋友间的相互模仿和影响会左右人生道路的选择。侯冠玉被辞退后，谭绍闻已受其影响沾染了浮游之气，后由表弟引荐结识了骄纵子弟盛希侨，结为兄弟，“把平日眼中不曾见过的，见了；平日不曾弄过的，弄了；平日心中不曾想到的，也会想了”。醉饮、试赌、狎婢、宿娼渐渐下水。后结识了夏逢若这个标准的浮浪子弟、流氓无赖，他像鬼魅般死死纠缠住谭绍闻，屡设陷阱，逼他就范，使谭绍闻赌宿狷，开赌馆，卖产典当，在腐化堕落的泥坑里越陷越深，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有好几次谭绍闻悔过自新，想痛改前非，但这一帮狐朋狗友绝不放过他又把他拉上了“歧路”，以至家败人亡，几乎自尽。影响教师教育活动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这类匪友为了诱使谭绍闻赌博，居然设计赶走了他的老师智周万，中断了谭绍闻好好读书的念想，实在让人又气又恨。鉴于此，作者将其提高到“子弟宁可不读书，不可一日近匪人”的高度以说明匪友的危害。

教师的教育在青少年的成长阶段有非常重要的主导作用，但是这种作用必须考虑到影响教师教育效果的其他因素，谭绍闻的曲折成长过程恰恰反映了众多因素合力下的结果，本书“其于道德可谓内外兼到：于内则中明人性二元，内心中高下善恶争斗（所谓理欲消长）之义；于外则于遗传教育环境诱惑各端，无不描写精详，分析入微。更以其母其妻其师其仆其友其伴各色人物，用为陪衬，一一穿插其间，对于谭绍闻各有其积极消极引上引下之影响，而处处合乎情理。”这种真实性和合理性充分说明了教师教育能力范围受局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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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张俊.清代小说史[M].浙江古摘出版社，1997.

[2]范宁.《歧路灯》读后感[A].《歧路灯》论丛（二）[C].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

[3]佚名.评《歧路灯》[A].《歧路灯》论丛（之二）[C].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

（刘璇 江苏镇江 镇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21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