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庆阳方言詈词词缀探析

孙骏超

摘　要：甘肃庆阳方言中一部分典型的詈词词缀分别是后缀“子、?、种、鬼、眼、客”，前缀“日、二”，及单音重叠作詈词后缀。对这些詈词词缀的意义及所成词的意义和用法作简要分析，并总结庆阳方言詈词词缀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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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庆阳方言 詈词 词缀

庆阳市位于甘肃省最东部，东依子午岭，南接陕西，北靠宁夏，西临泾、蒲二河，扼甘、陕、宁三省之要冲，是中华民族早期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从7000多年前早期农耕的出现，到4000多年前开启农耕文明的先河，再到如今成为国家级大型能源化工基地，庆阳以其独有的方式，孕育出属于自己的本土文化。庆阳方言，便是庆阳文化的典型代表。

庆阳方言属中原官话秦陇片，有许多不同于普通话的词缀。一般来说，前缀、中缀、后缀均有，但以后缀居多。这种特点，在詈词方面体现得尤为突出。本文就庆阳方言中最典型的一部分詈词进行整理，并探讨其词缀的用法和意义。

一、“子、?、种、鬼、眼、客”作詈词后缀

1.子

后缀“子”在普通话中也存在。庆阳方言中，使用后缀“子”的现象非常普遍。除了一般的“名词+子”（如“桌子、凳子”）外，还大量用于詈词后缀。例如：

瓜子（傻子）

勺子（傻得厉害）

半吊子（莽撞、不靠谱）

半杆子（一知半解、不精通）

半烧子（不通事理、没分寸）

半睁子（冒失、举止粗野）

猹婆子（泼妇）

敞口子（心里藏不住话、嘴不严）

戳头子（说话、做事羞于出面）

短巴子（品行不端）

短肠子（妒忌心强）

二杆子（做事冲动，欠考虑）

二眯子（一知半解）

贱皮子（不识抬举）

烂片子（破罐破摔）

滥嘴子（不分场合胡说乱讲）

料谝子（好显摆）

绺娃子（扒手）

跑跳子（指爱逛、作风不好的女人）

碎口子（爱唠叨）

烧料子（轻浮又没有本事）

生坯子（蛮不讲理）

实腾子（比喻脑瓜子慢）

松沟子（胆小怕事）

耍鞍子（摆谱）

耍辣子（故意找茬）

舔沟子（阿谀奉承）

轻沟子（出力不讨好）

挑梢子（做事不踏实）

厌板子（言行轻浮，好出风头，好表现）

洋昏子（健忘，脑子不好使）

赞板子（好表现）

窄楞子（蛮横不讲理）

贼娃子（小偷）

葬摊子（胡闹、败坏兴致）

嘴精子（爱吹牛的人或只说不干的人）

2.?

庆阳方言中带有“?”缀的詈词可谓丰富多彩，似乎任何词根都可以加“?”字而成为詈词，组合能力很强。词根多为形容词，加词缀“?”后构成名词，指“什么什么的人”。“?”也可以单用，例如“这?咋是这么个！”把人称“?”，可见施詈之人的不满情绪之强烈。列举典型的“?”缀詈词如下：

笨?（脑瓜不灵的人）

瓷?（反应迟钝的人）

呲?（脑子不灵光或行为越过常理的人）

臭?（手艺不精的人）

狗?（缺德的人）

瓜?（不懂道理的人）

猴?（举止轻佻的人）

坏?（人品败坏的人）

搅?（胡搅蛮缠的人）

倨?（态度傲慢的人）

犟?（固执偏激的人）

老?（年龄大又不招人待见的人）

懒?（不爱干活的人）

愣?（莽撞、不计后果的人）

料?（洋洋自得的人）

蛮?（贪吃贪占的人）

囊（鬼） ?（没有本事的人）

穷/贫?（贪得无厌的人）

能?（自以为是的人）

黏?（说话重复不清的人）

软?（性格软弱、受人欺负的人）

死?（不活跃的人）

臊?（不要脸皮的人）

勺?（呆头呆脑又爱闯祸的人）

眴?（死皮赖脸的人）

细?（吝啬的人）

瞎?（故意整人的人）

闲?（没事可干的人）

洋?（爱忘事情的人）

杂?（心眼坏的人）

赞?（好表现的人）

脏?（不讲卫生的人）

增?（啥都不怕的人）

挨球?（嬉皮笑脸、不严肃的人）

鬼子?（长辈对晚辈的昵称）

邋遢?（衣着不整或不善理家的人）

磨拖?（做事拖拉的人）

日脏?（让人看不起的人）

这类詈词中一部分可用于熟人之间或长辈对晚辈的亲昵指责或问候，如“碎?、瓜?、勺?、懒?、瞎?、鬼子?”等词，詈意色彩较弱。例如，“这个瞎?，这几天咋没见，做啥起来？”“懒?，快起来上学去，一阵子迟了。”

3.种

激将别人时，我们常听人说“你有没有种”，这个“种”指胆量或骨气，褒义。但“种”作詈词时就不一样了。人们通常会把“种”与动植物相关联，如“留种”“配种”，当用在人身上时，就带有强烈的歧视、侮辱意味。庆阳方言中常说的“把你个种系！”，看起来是在骂这一个人，实际上连带把这人的整个家族都骂了。所以，当施詈的语句中带有“种”这个字时，说明施詈者已经带有强烈憎恶的情感了。带有后缀“种”的詈词，比“?”缀詈词的感情色彩更为强烈，大多数“?”缀詈词中的“?”都可以置换为“种”。不过这类詈词由于詈意更强，所以一般不会被用作昵称。例如：

笨种、瓷种、瓜种、坏种、懒种、囊种、能种、瞎种、犟种、猴种、黏种

4.鬼

“鬼”是迷信的人所说的人死后的灵魂。《说文解字》中记载：“鬼，人所归为鬼。从人，像鬼头。鬼阴气贼害，从厶。”在一些民间俗文学的描写和民间流传的传说中，“鬼”的可憎面目和来去无踪的诡秘行为着实令人厌恶和恐惧。所以，由“鬼”组成的词语，诸如“鬼话、鬼混、鬼把戏”等都含有贬义，足见人们对“鬼”这个字眼的反感。在庆阳方言中，“鬼”可以单用，形容人机灵或狡诈，如“这娃鬼得很”（这个小孩很机灵）、“那人是个鬼”（那个人很奸诈）。用在小孩身上时，一般作为爱称。作詈词后缀时，则表露出厌恶之情，是对人的憎称或蔑称。例如：

赞鬼（轻浮、讨厌的人）、憎死鬼（懒惰、怕出力的人）、怕死鬼（胆小怕事的人）、饿死鬼（吃得多又饿得快的人）、磨拖鬼（做事拖拖拉拉的人）、屈死鬼（嫉妒心特别强的人）、窝囊鬼（性格软弱易受欺负的人）

5.眼

眼睛是人认识客观世界的重要途径，也是人际交往中对他人做出评价的信息来源，心理学中就有“晕轮效应”这一理论。在庆阳方言中，“眼”也是一个出现频率较高的词。例如，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他“顺眼”；讨厌一个人，就会觉得他“日眼”。所以带“眼”的詈词，一般都有“讨厌、厌烦”义，例如：

日眼（不顺眼，讨厌）、丧眼（讨人嫌）、抹眼（不行了，坏了）、没眉眼（事没办好或没理清头绪、不顾脸面）、狰眉什眼（形容人冒失、处事不考虑后果）

“眼”也可以作詈词前缀，与作詈词后缀时意义相同，表示“厌恶”，比如“眼曹”（厌见）、“眼黑”（厌恶）。

6.客

“客”本身是中性名词，我们称人为“客人”“顾客”的时候是尊称。“客”一旦同含贬义性质的字词搭配，感情色彩就全然相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嫖客”，其贬义色彩不言而喻。在庆阳方言中，还有一些特殊的“客”缀詈词，都是对人的蔑称。例如：

病货客（病夫或道德行为上毛病多的人）、倒包客（爱倒腾、不守本分的人）、捏攒客（吝财的人）、谝子客（自我吹嘘、爱说空话的人）、嘴儿客（爱吹牛的人或只说不干的人）

二、“日、二”作詈词前缀

1.日

在庆阳方言中，“日”是一个能产的詈词前缀，生活中也比较常见，比如说“我自行车日蹋了（我的自行车坏了）”“你妈靠把你日决了一顿（你妈又把你骂了一顿）”“你这娃在兀儿胡日鬼撒哩（你这娃娃在那儿胡弄啥呢）”。在作詈词前缀时，“日”的詈意色彩最强的“交合”义已全然不明显了，而是引申出其他含义，如“搞、弄、做”等义，庆阳方言中最常见的意义是“糊弄、捉弄、欺骗”。举例如下：

日鬼（糊弄、捉弄、欺骗）

日决（谴责、批评）

日能（逞能、好出风头、自以为是）

日弄（欺骗）

日踏（糟蹋、毁坏、不好）

日先（没有自知之明，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

日眼（不顺眼，讨厌）

日样（把自己得看得贵重）

日鬼匠（歪门邪道的人）

日流丢（溜溜哒哒，不干正事 ）

日弄三（爱出馊主意陷人的人）

日瞎茬（说别人的坏话）

日眼鬼（惹人讨厌的人）

日乎朝天（瞎忙活了一阵）

日眉赖眼（面目丑陋，令人生厌）

日鬼洋麻糖（不务正业）

根据上面的举例我们注意到，在庆阳方言的詈词中，“日”同时可以跟后缀“眼”“鬼”组合，如“日眼”“日鬼”“日眼鬼”等。不同的组合，看似相似，但表达的含义却截然不同，这也是庆阳方言的魅力所在，颇耐人寻味。

2.二

“二”是一般的数目字，用作抽象意义时，指“重复、两属、不专一、不一样”等。相对于“二”，“一”则代表了“全、同、专一”，我们说“一心不能二用”，就表明了凡事要“一心一意”的态度。“二”之所以会被用来构成詈词，究其原因，与我们求全求圆满的历史文化心理不无关系。最早就有“二百五”一词，因为早先的银子为五百两一封，二百五十两则是“半封”。由此谐音，便用“二百五”喻人“半疯”，自然而然“二”就成了“疯、傻、愣”的代名词。庆阳方言中经常会说“兀个人二着哩！”用“二”来形容一个人“傻、愣”。与之相关的詈词还有“二球、二货、二杆子、二愣子、二不叽叽”等，这些词均指人傻里傻气、做事莽撞。

三、单音重叠作詈词后缀

庆阳方言中还有一类特殊的詈词，即带单音重叠后缀的詈词，组成“AXX”格式，后面可加“的”。这类詈词詈意成分较弱，多形容性格内向、脑子一根筋的人，限于长辈对晚辈使用，以表达对晚辈的亲昵指责或怜爱的情感。举例如下：

半超超（傻里傻气的）

瓜兮兮（傻乎乎的）

木腾腾（脑瓜不好使，行动缓慢）

蔫板板（指人优柔，举止缓慢）

牛巴巴（非常固执且不通情理）

皮揣揣/娃娃（麻木不仁）

勺呆呆（呆头呆脑又爱闯祸）

洋呆呆（呆头呆脑又没有记性）

瓜不悻悻（说话做事傻里傻气）

勺不叽叽（呆头呆脑爱闯祸）

屁不哄哄（没谱，不可信）

蔫不苟苟/叽叽/踏踏（没精打采的样子；性格内向）

四、庆阳方言詈词词缀的特点

从以上探讨可以看出，庆阳方言詈词词缀的构词能力很强。詈词后缀多由指人或指物的中性名词演变而来，与其搭配的词根多为形容词，如“笨、懒、坏”，组成的詈词一般为名词。其中，“子”作为最典型的詈词后缀，组成的詈词通常为三音节词。其他的后缀以双音节词为主，符合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趋势。詈词前缀“日”多为动词，意为“折腾、折磨、捉弄”等，其组成的詈词也多为动词。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单音重叠詈词后缀，词根几乎均为形容词。单音重叠词缀无实在意义，只是起到缓和语气、弱化詈意的作用。

总体来说，庆阳方言詈词词缀有四个特点：一是成词能力强，构成的詈词丰富多变；二是构成的詈词多为双音节词或三音节词，口语语体色彩强烈；三是主观上的感情色彩强弱都能够通过不同的詈词后缀体现出来；四是庆阳方言詈词简洁、生动、形象，与庆阳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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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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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骏超 甘肃兰州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