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转型中的组织冗余与企业绩效：制度环境的调节作用

　　[摘要]代理理论认为组织冗余与企业绩效负相关，而组织理论则相反。西方的大多数研究都支持代理理论，但也有学者以转型期的中国为样本验证了两者间存在正向关系。基于战略的制度观，本文认为在经济转型的过程中，企业必须拥有一定的冗余资源以应对制度风险，这有助于提升绩效，但过量拥有却会导致成本的急剧上升并损害绩效。随着宏观制度质量（企业所在地的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和微观制度（企业的治理水平）的改善，组织冗余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会随之减弱。基于对上市公司最新数据的分析基本支持了上述观点。本文的研究表明，在经济转型期，片面地看待两者的正向或负向关系都是不可取的，应该从制度的视角看待其内在关系。可以预期，随着市场转型的深入，企业拥有过多的冗余资源的动力会减弱，这也会反过来进一步推动经济的转型。

　　[关键词]组织冗余；企业绩效；市场化水平；公司治理

　　一、问题提出

　　研究者对组织冗余（OrganizationalSlack）的定义各异。CyertandMarch（1963）认为组织冗余是超出组织实际需要而存在于组织内部并被个人或小团体控制的组织的剩余资源。Bourgeois（1981）认为组织冗余是“一种过量的、能随意使用的资源（以缓冲组织内外部环境的变化）”。NohriaandGulati（1996）则认为组织冗余是在一定产出水平下超过最低必须投入的资源存量，包括多余的人力和物力资源，这种冗余增加了企业的潜在产出水平。Singh（1986）将资源冗余分成了两种类型：已吸收冗余（AbsorbedSlack）与未吸收冗余（UnabsorbedSslack）。已吸收冗余是指已经服务于经济运作、难以再利用的冗余；未吸收冗余是企业能够快速调动用来面对没有预期的紧急事态的冗余资源。

　　在对组织冗余的作用的认识方面，早期的理论观点截然不同。组织理论认为，组织冗余会带来资源管理和利用上的成本，但组织冗余能使企业的技术核心隔离于动荡的环境，因此，组织冗余能缓冲环境变化给企业造成的影响，从而提高企业绩效（CyertandMarch，1963；PfefferandSalancik，1978）。代理理论则认为，组织冗余是代理问题产生的原因之一，冗余会带来无效率从而损害企业绩效（JensenandMeckling，1976）。

　　从有关实证研究看，也存在着较大分歧，对组织冗余和企业绩效关系作出了线性（Singh，1986）、U型（Bromiley，1991）、倒置U型（Nohria，Gulati，1996）和转置S型（蒋春燕，赵曙明，2004）等不同的解释。

　　TanandPeng（2003）首次以中国企业为样本探讨了新兴经济国家企业的组织冗余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他们认为，以往的西方研究单纯探讨两者的关系是正向还是负向、线性还是非线性的研究存在缺陷。而这一缺陷可能会通过新兴经济情境下的研究得以弥补。他们基于已吸收冗余（AbsorbedSlack）（大修理基金、库存、应付款）和未吸收冗余（UnabsorbedSlack）（折旧基金、储备基金、企业留利、销售费用）对冗余资源与组织绩效的关系进行了研究。研究结果表明，未吸收冗余与组织绩效正相关，而吸收性冗余与绩效负相关，而且两类冗余与组织绩效还呈倒U型关系。JuandZhao（2009）对该研究进行了扩展。结果表明，相比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组织冗余对私营企业绩效的正向影响更强；竞争强度也在组织冗余与绩效间起调节作用。

　　作为对TanandPeng（2003）、JuandZhao（2009）研究的继续，本研究以中国上市公司为样本，基于战略的制度观，探讨在经济转型过程中制度因素在组织冗余与绩效间存在的调节作用。本文的研究问题是：在中国转型经济的情境下，组织冗余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究竟如何？制度环境在其中起调节作用吗？具体而言，本文认为可以将制度因素分为宏观制度和微观制度。前者指企业所在区域的市场化程度，而后者则与公司治理水平相关。

　　二、理论与假设

　　随着新兴经济的兴起，制度和组织之间的作用正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PengandHeath，1996）。企业所处的外部环境的重要性又被重新审视，在所有的外部因素中，制度正在作为内生变量用来解释不同情境下企业的行为差异。

　　在新制度经济学中，制度是人为设定的决定经济行为主体间相互关系的游戏规则，包括法律法规等正式制度与诸如文化习俗等非正式制度（North，1990），而组织社会学则将制度定义为“受规章（Regulatory）、规范（Normative），以及文化认知（Culture-cognitive）制约的结构和活动，这些结构和活动使人们之间的社会行为具有意义”（Scott，1995）。前者强调制度的正式规则、非正式约束和与此相关的执行机制问题，强调一种外在的规则体系对行动主体的激励及制约作用。后者更强调行动主体对制度的认知和约束认知的社会文化环境，强调企业主体选择和行为的依赖于特定的社会认知背景。

　　任何企业都是嵌入在特定的制度环境之中，其行为都会受到所处制度框架的制约和影响，而制度对企业行为的作用机理人们尚未十分清楚。以制度理论为框架分析转型经济下的企业行为问题正成为一种研究范式，其重点已经从强调制度的重要性转向了发现与解释制度因素对企业产生影响的影响机制与内在逻辑上，揭示制度因素在多大程度上以及以何种方式对企业的行为产生影响。

　　在制度与组织的关系上，根据学者对制度的的处理及量化程度的不同，已有的研究（主要是实证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借用经济学对制度的测量，搭建国家制度环境与微观企业（主要是跨国企业在外分公司）绩效间的宏观—微观联系；第二类研究是以跨国公司为研究对象，将来自不同制度背景的企业的行为和绩效进行比较，从而审视在新的制度背景下两者的行为与绩效的差异。第三类研究构建了制度测量指标，并探讨了制度环境与企业行为和绩效间的关系，与第一类研究最大的不同点是其对制度的刻画更具体、更微观。

　　本文对制度环境的考量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展开。宏观层面的制度是企业所在区域的制度环境，用市场化水平来表示（樊纲，王小鲁，朱恒鹏，2010）。中国在经济转型期制度呈新二元结构，即传统计划制度结构与市场化制度结构在同一政治体系中共生，由于两种制度结构强弱组合的差异，使它们的共生在宏观上形成了新的区域发展差别，缺少市场规则、市场信息传递机制不完备、中介市场机制效率低下、政府行动很难预测与官僚政治等“制度缺陷”在不同程度上的存在。即制度发达程度呈现区域特征，集中反映为市场化程度区域性，因此，市场化程度作为一个制度背景单位，可以用来衡量企业所在区域的宏观制度环境。而微观层面的制度则是约束企业经营的内部治理机制———公司治理。大量的研究已经证明良好的公司治理是企业持续经营的必要条件。本文认为，这两个层面的制度可以直接或间接反映企业经营的制度环境，也是我们对其进行量化的基础。

　　1.组织冗余与企业绩效

　　研究表明，转型经济中的企业倾向于拥有更多的资源，尤其是国有企业。持有冗余资源的动机多是以备“不时之需”，缓解企业遇到特殊情况时造成的经营困难。这种沉淀于企业内部没有被充分利用的资源真的能够为企业避免环境变化造成的冲击吗？代理理论学者与组织理论学者莫衷一是：

　　前者认为持有冗余资源的成本会超过其可能带来的好处，但组织理论学者坚持认为组织不可避免地持有冗余资源，且其带来的好处高于其成本。从已有研究来看，多数研究结论还是支持代理理论，即认为企业持有冗余资源会造成低效率，并最终降低企业绩效（蒋春燕，赵曙明，2004）。但是，已有的研究多是基于西方国家的制度背景。研究样本多来自较为完善的市场机制下的西方企业。我们认为，在西方情境下研究成立的结论的普适性是有限的，可能大部分并不能在新兴经济国家背景下得到印证。因为，在市场较为发达的条件下，市场制度较为健全，企业可以通过市场较快地获得资源；而且，公司治理较为完善。而在中国转型经济中，不仅经济体系、制度结构等方面与欧美地区存在明显差异，在社会文化方面也截然不同。一方面，市场制度的缺乏使得企业很难通过市场交易方式获得资源，或者市场制度的低效率使企业难以在其需要的时候立即获得资源而使市场机会流失；另一方面，转型经济下公司的外部治理机制与内部治理机制的不成熟导致了公司治理水平低下，公司治理的不完善使股东难以监督经理人员，尤其是国有企业的“软约束”很难保证企业的资源使用状况都在实时监督之下；加之经营环境的动荡性质，企业认识到必须保有一定的可以方便地作为各种用途使用的额外资源以备不时之需。可见，在转型经济中的制度环境必然影响或调节企业获取资源及配置的方式。

　　鉴于转型经济情境下相关研究的不足，TanandPeng（2003）以中国企业为研究样本进行了探讨，研究了已吸收性和未吸收性冗余对组织绩效的影响。考虑到样本的可得性及测量的问题，后续研究多以便于测量的未吸收性冗余为研究对象。从已有的研究结论看，基本认可未吸收性组织冗余对企业绩效的正向影响（Pengetal.，2010）。

　　鉴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一（H1）：在经济转型过程中，由于市场制度的缺乏和环境不确定性，企业持有一定的冗余资源，可以弥补制度不足和缓解环境冲击，从而组织冗余对企业绩效的提升具有一定正向作用。

　　在中国经济转型中，政府致力于培育和完善市场导向的经济制度环境的同时，由于制度的转变需要在构成制度的复杂的规则、规范、法律和行为上的逐步改进（North，1990），因而现有和原有制度和规则仍然会发生作用。可见，经济转型中的制度是过渡性的，并在逐步演进的过程中呈现波动性，更加剧了制度环境的不确定性，受制于制度因素的制约，企业无法按照稳定的制度预期及成本收益法则设计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长期稳定的策略，必须随时准备做出相应的决策或采取应急或随机战略，而企业的每一项新的决策及其调整、实施都必须消耗大量的资源。因此，企业所拥有的冗余资源，对其试验一些创新项目及应付紧急事态提供了支持，缓解了环境不确定性的冲击而导致的效率损失，在一个企业的资源冗余量达到过量水平之前，企业的冗余资源对企业绩效具有正面的影响。

　　但是，持有冗余资源也会给企业带来成本。一方面，对冗余资源的管理会造成管理成本的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