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沈复《闺房记乐》的诗意化与细节叙事

　　摘要：诗性散文至清代所占比重日趋上升，其中，沈复的《浮生六记》便属于诗性散文，除此之外，它还具有小说的笔法。本文所要研究的正是《闺房记乐》的诗性特征与小说中细节叙事的运用。

　　关键词：沈复；《闺房记乐》；诗意；细节

　　沈三白所作《浮生六记》是自传体散文，共分为六记，后两记疑为伪作。《浮生六记》在中国散文史上有其特殊性，这部作品早已突破一般的家务事、儿女情的范围，将散文题材的领域推广到世俗日常生活的诸多方面，可视为中国古代散文题材领域的又一次解放，陈寅恪也认为它是题材之外的例外创作。我选择写他与妻子陈芸爱情的《闺房记乐》作为文本来分析其中的诗性特征与小说中细节叙事。

　　一、《闺房记乐》的诗性特征

　　宋代陈善在《扪虱新话》中说：“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世传以为戏。然文中要自有诗，诗中要自有文，亦相生法也。文中有诗，则句语精确；诗中有文，则词调流畅……此所谓文中有诗也。”[1]陈善所论正是诗文互渗的积极意义。清代汉学家把学术性的考据视为文章，这种理论有损散文的审美价值和艺术感染力。清代沈复为文并不同于桐城派标举的“义法”、“道气”、“匠气”，他秉持文生于情，创作皆缘于人情，注重意象与个人情感的把握，比他们的古文更形象生动、更有诗意和灵性。《闺房记乐》一文无论是语言、意境还是抒情与个性化都能体现出它的诗性风格。

　　（一）语言的诗意化

　　《闺房记乐》常以一些独特的意象表现来表现意境，如明月、渔火、晚霞、绿荫等。沧浪亭的中秋之夜，“一轮明月已上林稍，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意境清绝，画面幽美，飘飘有出尘之姿，是一幅沧浪月夜图，这些意象和意境不禁使人联想起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同样的空灵明净。在太湖的万年桥下“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蟾欲上，渔火满江矣”，行舟之际，“渐见风帆沙鸟，水天一色。闲话未几，风摇岸柳，已抵江城”寥寥数语就写出太湖宽广淡远的湖光特色，俨然一幅太湖写意图。他的文笔不事雕琢，脱口而出，如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纯净自然，妩媚动人。如写夫妇俩在张士诚王府废园避暑的文字：

　　时方七月，绿树阴浓，水面风来，蝉鸣聒耳。邻老又为制鱼竿……日落时登土山观晚霞夕照，随意联吟，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句。

　　这些文字清新秀丽，形成十分清艳的艺术效果。女主人公陈芸形象也具有这样的审美意蕴。陈芸的美也表现出清水芙蓉般的妩媚：“眉弯目秀，顾盼神飞……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纤尘不染的意态仿佛藐姑射之山的神人。

　　（二）浓郁的抒情性

　　诗歌是用来吟咏性情的，从文体分工来说“诗本性情”而“文以载道”，诗歌偏重个性化抒情，而散文偏重记事说理。王韬在《浮生六记跋》中说“笔墨间缠绵哀感一往情深”，赞其几乎句句饱含深情，令人感动。沈复的《闺房记乐》是其对陈芸一生爱恋的结晶，字字饱含情意。文中回忆两人七月半许下白头之约，却又隐含着对现实残酷的悲怆：“急闭窗，携酒归房.一灯如豆，罗帐低垂，弓影杯蛇，惊神未定……真所谓乐极灾生，亦是白头不终之兆。”爱人离世，寸心欲碎，回首过去，只能寻觅原因，慰藉内心，若非情真意切，哪可成文。顾随《驼庵诗话》中引用了一句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话：“诗起于沉静中回味得来的情绪。”陈芸去世之时，沈复“当是时，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绵绵此恨，曷其有极！”区区数笔，却字字泣血。俞平伯赞其是一块美玉，当之无愧。

　　《闺房记乐》运用“以诗为文”提高了语言的音韵性和凝练度，增强了散文的抒情性，使之比兴寄托，形象鲜明，舒卷灵动，韵味悠长，意境深远。

　　二、《闺房记乐》的细节叙事

　　唐代韩愈在《毛颖传》中用传奇手法来行文，可视为小说笔法对古文较早期的影响，韩愈以史家笔法写毛笔一物，以传记为体裁，可谓设虚景描写，工极古今。清人李渔在小说、戏曲、散文方面都造诣颇高，他的《秦淮健儿传》、《义士李伦表传》等人物传记写得故事曲折，细节生动，近乎小说。李渔的作品对沈复的影响很大，在《浮生六记》中有很多明显的印记。就创作手法来看，沈复在《闺房记乐》一文同样运用了小说的手法，本文集中论述细节叙事的使用。

　　细节描写是指小说中对一些富有艺术表现力的细小事物、人物的某些细微的举止行动，以及景物片断等的具体细腻的描写。可以分为语言、动作、神态。老舍认为对话是人物性格最有力的说明书。沈复在此文中运用了大量的细节叙事。少时堂兄与陈芸的对话：

　　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芸大窘避去，上下哗笑之。余亦负气，挈老仆先归。[2]

　　两小无猜之时，陈芸体恤三白，偷藏食物，却不料被堂兄发现，芸娘急中生智，意图诓骗兄长，不想，被识破，两人对话尽显小儿女情态。“见瘦怯身材依然如昔，头巾既揭，相视嫣然。合卺后，并肩夜膳，余暗于案下握其腕，暖尖滑腻，胸中不觉抨抨作跳。”沈复在新婚之夜，通过动作、心理描写，将二人小登科之感展现得丝丝入扣。“暗”写其碍于礼数，不敢放荡，而“暖”“滑”则是对芸姐倾慕爱意的直观感受。“悄然入室，伴妪盹于床下，芸卸妆尚未卧，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此中用“悄然”这一动作，写自己暗中戏弄之心，再以老妪与妻神态对比，回忆芸姐才情气度不凡，可谓情人眼里出玄机。

　　沈三白对陈芸爱恋一生，两人的结合是诗意的，《闺房记乐》通过诗意的语言将旧时点滴展现在笔下，江南烟雨，见证了两人的至情，也为两人书写了诗一般地篇章。中国文人在悼亡之时，多是运用琐事寄情，补衣描眉，情埋其中，沈复以小说中的细节场景，对她与芸姐经历的种种，加以记录，如夜观沧浪、鬼节盟誓等，如同小说、戏曲中的场景直观可感。

　　参考文献：

　　[1]杨景龙.试论“以诗为文”[M].文学评论，2010.

　　[2]沈复.浮生六记[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