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接触，当“说”无效时

林琼媛

早上一大早就冲学生发了火，整整三天了，学校要收的学生医疗保险单子仍然没有交齐。无论是告家长书、校讯通，还是让学生挨个打电话，总有两三个人老是忘带。我气学生的不重视，也恼家长的不上心，一怒之下，拒绝忘带的学生再次打电话给家长的要求，责令他们自己回家填好再回来。

这下，小凯马上不干了，一撂摊子说，我不交了，便怒气冲冲地走了。接班以来再严厉批评，也没遇见这样不屑掉头走掉的，在我印象中班级一直是老实可控的。这么不给面子的做法令我尴尬中带着恼怒，决定放学后好好“修理”他。

基于上午的表现，我很不客气地训斥了小凯犯错在先，又不尊重老师的种种过失，他始终低着头，不肯言语。小凯此人，长得很像香港警匪片的黑社会老大，起初令我颇为不放心，但留心了一段时间，除了在学习上不是很上路、偶尔犯一些小错外，并没有太糟糕的行为表现，因此我也渐渐消去了一些警戒心。

见他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我便缓和了语气： “我们先不说一份单子交了三天还没交齐，这是关系到你切身利益的事情，起码做人要对自己负责。你昨天刚打了电话，今天又没交，你说老师着不着急。我为你而着急，你该不该对老师发火？”

“谁让你不借我手机打电话，你借我手机打电话就没事了。”小凯竟然并未服气，训斥只能暂时镇住他，一旦讲起道理，他便抓住我不许他打电话回家这事。

我稳了稳生气的情绪： “昨天不是借你了吗？但是你今天仍然没交，那么就给老师一个信息，打电话对你而言是没有效果的，既然没有效果那么只能回家处理了。你说对不对？”

“我今天打了就不会忘记了。是你先不给我打电话，我才发火了。”小凯依旧倔强，不肯低头。

“今天忘了单子，我们可以补。但是你不吸取教训，不上心，中考忘带准考证呢，你的人生有第二次中考么？给你一个教训牢牢记住，是在改正坏习惯，并不是一种惩罚。”我依旧试图在思想上战胜他。

“反正是你先不借我手机的。”

见他钻进死胡同耍起无赖来，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因为我不借你电话，所以你朝我发火。先不管尊重不尊重的问题，按照你的理论，这件事错的是国家，国家帮我们交医疗保险好了，那么学校就不用收单子，你也不用忘记三天，也没有什么打不打电话，发不发火的事情！”

见我一严厉，小凯马上不说话了。不一会儿，我便发现一个怪圈，只要我态度一缓和跟他分析道理，他便死咬住我不肯借他电话这事，只要我一板脸，他就以沉默相对抗，我竟然在这个怪圈中难以突破。

会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困难？“家里大人都出差了？没办法填写？”我试探性地问道。小凯摇摇头，不是。 “觉得老师不借你手机是故意为难你，不肯帮你？”又陷入沉默。

我反思了这件事的全过程，郑重其事地对小凯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林老师确实很生气，多次提醒无效令林老师觉得你对我布置的任务并不上心，没有引起你的重视，是我的失败，我很难过。但这还是其次，关键你对自己事情的不上心，令林老师很难看到一个对自己未来负责的你。也许，你今天满怀希望来求助林老师，但是我拒绝了你，令你恼怒与无助。为此，林老师在这里也很抱歉，但也请你理解一位着急地关心你的人的心情。我希望你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老师无礼，因为你笃定老师如同家长般会包容原谅，我可以把你当成任性的小孩，但你要在长大的过程中，认识错误并能改正错误，好不好？”

于情于理，我为小凯铺了一个下来的台阶，班级里最难搞的刺头“老魏”常常在我如此这般的说理中与我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然而，小凯与性情中人“老魏”不同，一个可以被我几句真切的话语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依旧沉默着耗着时间，我低估了小凯的倔强度。

情急之下，我一把握住小凯的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虽不是‘父’，但绝对不是你的敌人，老师我是你这个世上难得的几个与你同悲同喜的人。你的思想的正确性比什么都重要，我希望得到你的认错以及道歉。”

小凯似要缩回被我握住的手，又不好意思，最后，弱弱地说了一句： “老师，我错了。”我也不计较了，感觉自己在这场拉锯战中，筋疲力尽，也丧失了教育的能力，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便让他回家了。

哪知，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第二天，我收到小凯一张字迹整齐的便笺。语言不多，写了他只要认为自己没错就不肯低头的性格，写了他不好意思开口的感谢，写了我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感受到我的真切

我没想到一次情急之下的“肢体接触”将我挽救，将我们的师生关系重新融合。

初中生，一个青春期不安躁动的时期，摸摸学生的头这种对小学生百试不厌的安抚方式已经被他们所鄙弃，甚至认为是老师们一种不怀好意的手段。再退回幼儿园，老师的简单拥抱就能止住我们哭泣的眼泪。仿佛，我们觉得孩子长大开始，我们彼此的关系开始远离，各种声音也好像告诫我们不能“触碰”学生，不能过于亲密。谁知，一次握手的“亲密接触”超越了言语的恳切，传递了真切的情感，成了最后破冰的秘密。

（作者单位：浙江宁波第七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