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教学应注重情感体验——以《金岳霖先生》一课为例

周利惠（南京大学附属中学，210009）

《金岳霖先生》是苏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二“慢慢走，欣赏啊”专题的一篇课文。该文是作家汪曾祺以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对另一位高级知识分子、泰斗级人物——金岳霖的精神关爱和深深的怀念，浅白平实的文字背后隐含着一种淡淡的人生况味。在教学之前，我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查，90%的学生在预习文本之后，只是简单地认为金岳霖是个有趣、好玩的人。这也难怪，学生的阅历有限，生活大都很幸福，因此难以体会金岳霖先生“有趣”背后的“苦楚”。所以，在教学该课时，我引导学生通过情感体验，走进金岳霖的内心世界。

师请大家找出文中能体现金岳霖人生况味的细节，仔细品读，探寻金岳霖真实的内心世界。

（学生很快找出：“他的眼睛即使是到美国治好了后也还是不大好，走起路来有点深一脚浅一脚。他就这样穿着黄夹克，微仰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联大新校舍的一条土路上走着。”）

师这是怎样的一种走路姿势，你见过吗？想不想体验一下？

（教师邀请一位学生体验。）

师大家一定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怪，很好笑。金先生每天用这个姿势行走在联大的土路上，也一定迎来了很多的注目礼。金先生的感受如何呢？请我们的“金先生”跟大家交流一下。

生很难受。

师为什么难受呢？

生行动不方便，脖子仰着也难受；人们像看怪物似地看着我，让我的内心更加痛苦！

师感谢这位同学与我们分享他的情感体验，请回到座位上。金岳霖在西南联大的时候刚好40出头，这对于一个男同志来说是最美好的年纪，一生中最如日中天的年纪，可是，他却害了青光眼病，而且一拖就是好几年得不到治疗。这不单单给他的生活行动造成不便，精神上更是苦不堪言！

师文中还有没有能反映他人生况味的细节？请同学们找出来，读一读、品一品。

（学生齐读文本第10段。教师出示金岳霖与鸡同桌吃饭的漫画。）

师文中如何评价金先生的生活？

生自得其乐。

师你读出了什么？生活中有与鸡共餐的人吗？与鸡进餐，有与人一起吃饭开心吗？看到这种情景，你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生他的生活很孤单。

师40多岁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孤单，谁会去养一只鸡，与鸡共餐呢？谁会下班后与一帮小孩子玩游戏比赛呢？金岳霖固然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单身的他没有抑郁不安，没有消极避世，而是与鸡为伴。可与鸡为伴又怎比得上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呢？工作之余，聚会之后，朋友散去，在艰苦的大西南，陪伴自己的只有青灯烛泪，满屋子寻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生活的孤单之苦是有妻儿相伴的人无法体会的。与鸡为伴、逗童为乐的生活，在别人眼里是生活的情趣，于当事人自己恐怕更多的是苦楚。你有过类似的情感体验吗？

生有，我能体会到金先生的孤独。比如爸妈觉得我应该每天都很开心，什么事情也不用管，只要背着书包上学就行了，其实我也很有压力，来自学习、学校、考试和老师的压力。

生我也有——但是还是埋在心底吧。

师这位同学将内心的痛苦埋在心底，独自品尝。其实情感也需要通过倾诉来适当释放，说出来也许心情会舒服一点。我愿意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情感体验。

（教师讲述：“父亲爱好音乐，年少时曾自学过二胡。但是，自从我出生后，父亲一直在忙忙碌碌，我从未见他拉过一次二胡。时间过得飞快，恍然间母亲离开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纷纷到外地工作了，父亲突然感到自己的世界变得无比的安静。有一次，他偶然说起想买把二胡，我立即赞成。二胡买回来了，父亲很喜欢，常常拿在手上把玩，兴致上来的时候就会拉上两曲。傍晚时分，忙碌的村庄归于宁静。这时，父亲悠扬的二胡声便会飘荡在村子的上空。村里的人说父亲“有情趣”，“好雅兴”。每年夏天，我都会接父亲来住上一阵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聊表我的孝心。一天，父亲正拉着阿炳的《二泉映月》，3岁的女儿突然说：“妈妈，你看外公怎么这个表情啊？”我进去一看，父亲正很投入地拉着二胡，眼睛微闭，嘴角微微向下，头和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时摆动。一曲终了，父亲说，阿炳的那种情感他终究不能完全体会，他比阿炳幸福多了。但此刻，我却知道，父亲的二胡声中不仅仅有情趣、雅兴，更有父亲独居生活的孤独体验。”）

师父亲固然没有金岳霖先生的学术素养，但是父亲也好，金岳霖先生也好，他们在我的心里都是一个大写的人。人的情感是一样的，所不同的只是对待情感的态度。金岳霖先生能够对“生活充满兴趣，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消沉沮丧，无机心，少俗虑”。他的身上，透射出一种迷人的精神魅力。

学生沉默了，课堂上静悄悄的。课后，他们纷纷通过随笔表达自己对该堂课的理解：

那一刻，眼泪不自觉地浸湿了我的眼眶。因为金岳霖先生，因为老师的真情，因为老师的老父亲。

——许蕾

金岳霖的一生似乎是在自娱自乐中恍然飞逝，但不是当事人的我又怎能真切理解他的无奈与痛苦？婚姻破碎，爱慕之人有主，孤苦终老。在汪曾祺短短1000多字的文章中，眼前似乎浮现出金岳霖的淡影，还有他的大斗鸡、太阳帽，以及他的所爱之人——林徽因。他那最后的三分之一的生命，似乎在我眼前上映着，一幕幕地变换。

——李沁玮

金岳霖，我想我无法体味到他的感受。半个世纪等待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一生感知孤苦的味道。但无疑他是伟大的，他以卓越的智慧明白人生中的有些苦是不能与人言说的，并且他通过自己的方式淡化了这些苦楚，感受幸福快乐，热爱生活。这样一位老人，足以让我们感动。

——沙尧

生活就是这样，需要坚持。生活给人压力、难过、悲伤等等，既然不能背离它，那就尽情地拥抱它。

——王志超

透过这些文字，我知道，学生读懂了文本背后鲜为人知、难以言表的人生况味。更让我欣喜的是，学生并没有简单地停留在对金岳霖孤独苦楚的同情这一层面上，他们通过情感体验，对文本、对生活、对人生有了自己的看法，对金岳霖先生不仅仅有感动，更有敬佩之情。也就是说他们领悟到了大师身上所散发的人格的魅力。

这堂课让我意识到：文本作为一种静止的“物品”，只有在师生的创新运用中，才能焕发出生命的活力。“活”是求不来的，而是我们在读的过程中，在教的过程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悟出来的。阅读教学如果仅仅停留在欣赏文本的叙事策略和言语技巧这一层面，而对生命无所言说，就不可能走向深刻。刘鹗在《?老残游记?自叙》中说：“《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史太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泣，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文本总是在言说，言说什么？言说精神，言说生命！因此，作为教师，有必要通过情感体验的方式，引导学生走进文本的情感世界。如此，阅读课就不会给学生一种“上不上都一样”的感觉，而会让学生产生一种常学常新、欲罢不能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