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准则变革、企业财务行为与经济发展的传导效应和循环机理

　　【摘要】本文构建了一个描述会计准则变革、微观企业财务行为与宏观经济发展之间相互关系的研究框架，并重点探讨了三者之间存在的传导效应和循环机理。通过分析发现，在资本市场投资者情绪的作用下，会计准则变革引发的企业财务行为的变化通过一种加速传导机制作用于资本市场和宏观经济，而准则本身又在经济发展的推动下不断进行调整和改进。根据本研究结论，就会计可能施以影响的领域来看，其学科地位应该得到进一步提升。本文建议在制定和修改会计准则时，需要充分考虑预期和非预期影响，以更好地实现变革目标。

　　【关键词】会计准则变革；财务行为；经济后果；经济发展

　　一、引言

　　2008年，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席卷了全球经济，从次级抵押贷款危机、股市危机、银行危机到实体经济增幅全面放缓，这次灾难引发的针对公允价值会计是否加速恶化金融危机的大讨论，给我们留下更多的是关于会计准则对宏观经济作用效果和机理的深层次思考。随着信息的传递和交流渠道日益丰富，企业财务信息在资本市场上的重要性凸显，会计准则作用的发挥显然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提供客观、完整的会计数据。事实上，会计准则能够影响财务决策，而不仅仅是汇报决策的结果(Scott，2006)。上世纪70年代，会计的经济后果学说兴起，Zeff(1978)就撰文提出，在制定会计准则时要充分考虑会计的经济后果，即财务报告对企业的经营决策、政府、投资者、债权人等的行为，以致对经济和社会产生的影响。但出于研究数据和方法的限制，我国针对会计经济后果的研究尚不成熟。本文将从行为财务学视角对影响机理展开探讨，对现有研究将是有益的补充。

　　会计准则变革会影响企业的会计政策选择行为和财务管理决策行为。Scott(2006)指出，会计准则的变化会影响经理人已达成的契约，进而影响他们自身的福利和公司利益。因此，经理人经常干预准则制定的过程，或者在准则发布后改变实际经营策略。2006年2月15日财政部发布新《企业会计准则》之后，我国股票市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幅上扬和急剧回落，给投资者信心带来很大冲击。我国的资本市场环境下，投资者情绪与股票收益之间有较强的关联性，投资者对于企业在股票市场释放的信息易产生群体的非理性预期，进而形成助推股价振幅扩大的动力。那么，会计准则变革带来的企业行为决策变化的信息在投资者情绪的影响下是否会形成强烈的经济后果?会计准则变革与宏观经济发展之间存在哪些内在联系?本文开展探索性的研究，希望能解答以上问题。

　　二、文献回顾与分析

　　按照本文“会计准则变革———微观企业财务行为———宏观经济发展”的研究脉络，我们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回顾和分析现有文献，即会计准则对微观企业行为的影响、影响的经济后果以及准则与宏观经济之间的互动关系。

　　(一)会计准则变革对企业财务行为的影响研究

　　JensenandMeckling(1976)认为，公司是不同个体间缔结的一系列契约关系的集合，包括债务契约、管理层薪酬契约和公司章程等，而这些契约往往以会计数据作为订约依据，并且对订约各方行为采取基于会计数据的各种限制(杜兴强等，2009)。经理人将积极维护薪酬契约，并努力保障债务契约的达成，而会计准则变革会影响经理人未来满足契约要求的计划和预期。Scott(2006)指出，准则的变化会影响经理人已达成的契约，进而影响他们自身的福利和公司利益。因此，经理人经常干预准则制定的过程，也很可能改变实际经营策略。

　　会计准则变革会带来一系列的强制性会计变更和自发性会计变更，DharanandLev(1993)、Balsametal．(1995)、Billy(1999)、Christensen(2007)就针对企业在采纳强制性会计政策变更时的会计行为进行了研究。也有学者研究会计政策变更的时机选择(GazzarandJaggi，1997;GujarathiandHoskin，1992)和经济后果(Larckeretal．，1983;ＲicksandHughes，1985)。而有关自发性会计变更产生的影响，又存在“无效应”假说(Ball，1972)和“机械性”假说(WattsandZimmerman，1986)两种观点。ChengandCoulombe(1993)认为投资者与管理当局之间在企业经营状况方面存在的信息不对称是市场会对会计变更产生显著反应的原因。

　　虽然准则的设计总能给经理人留下一些可供选择的操作，但财务管理决策的变化才是经理人在准则的影响下主动做出的迎合行为。Sharp(1985)研究了政府会计处理对资产收购决策的影响，发现支出会计会带来低效率的租赁行为;ComiskeyandMulford(1988)研究发现权益法和成本法的会计处理确实影响投资者对于长期股权投资持股比例的决策，并指出以20%作为基准会导致投资者决策次优;CooperandSelto(1991)采用实验研究方法，考察了SFASNo.2对企业研发(Ｒ＆D)投资决策的影响，发现如果对全部研发支出进行费用化处理，企业会放弃最优的研发投资，转而投资厂房和机器设备。近期此类研究有增加趋势，产生了一个全新的研究浪潮(Trotmanetal．，2011)。如Huntonetal．(2006)认为将可供出售金融资产的收益和支出列入综合收益(而不是所有者权益表)会降低管理者以此项金融资产进行盈余管理的可能，因为披露透明度的增加会暴露盈余管理行为，从而影响股价和个人声誉;Jackson(2008)发现采用直线法而不是加速折旧法计提折旧会导致公司投资于一些价值非最大化(Non－value－maximizing)项目。

　　已有的研究结果表明，会计准则变革确实会影响企业的财务行为，尤其是会计政策选择行为，不仅会直接带来强制性会计变更，同时也会引发一系列基于一定经济动机的自发性会计变更。相比之下，准则变革对财务管理决策行为的影响则相对间接，这种影响更能体现企业应对准则变革的能动性，因此也将是我们研究的重点。

　　(二)会计准则变革的市场反应及影响因素研究

　　国内外研究较多集中于考察具体某项准则发布带来的市场反应，如ZiebartandKim(1987)研究了SFASNo.8(外币交易和外币报表折算的会计处理)和No.52(外币折算)发布后的累计超额收益率;WasleyandLinsmeier(1992)则发现SFASNo.2(研究开发成本的会计处理)征求意见稿出台使非处方药品类公司出现了显著的市场反应，从事此类研究的还有Vigeland(1981)、Salatka(1989)、Khuranaetal．(1991、1994)、Cornettetal．(1996)等，研究内容主要涉及研发、外币转换会计、拥有少数股权的上市公司合并等可能对投资者估计的未来现金流带来影响的准则项目。而对于退休后福利(No.106)、所得税(No.109)、企业分部和相关信息披露(No.131)、企业合并(No.141)等则多采用准则实施前后的比较研究，以发现准则给企业带来的影响(Warshawsketal．，1993;Mintchik，1993;Ettredge，2005;Millerandskinner，1998)。2006年新会计准则的出台也给我国会计准则研究带来新的契机，许多学者都探讨了准则变革的影响(黄世忠，2007;张然等，2007;2008;朱凯等，2009;刘玉廷等，2010)。在市场反应方面，杜兴强等(2009)选取了准则颁布和制定的11个事件为研究对象，考察了房地产行业上市公司，发现具有特定特征的公司(如某一行业)会对与其有密切关系的会计准则变动发生显著的市场反应。

　　由此可见，国内外研究大都采用事件研究法考察准则出台的市场反应，少有研究关注该市场反应产生的内在动因，更缺乏在特定市场环境下针对准则影响的探讨。我们认为，新准则实施后的2007至2008年间是我国股市经历过的历史上最大幅度涨落的两年，在这期间，投资者情绪(InvestorSentiment)在准则变革带来市场反应的过程中产生了重要影响，因此在研究准则变革的经济后果时，有必要考虑该因素。

　　投资者情绪是影响资本市场定价的系统性风险(DeLongetal．，1990)，是投资者对未来预期的系统性偏差(Stein，1996)。国外研究普遍认为，投资者情绪会影响股票收益(Leeetal．，2002;BrownandCliff，2004;BakerandWurgler，2006)。近年来，我国学者关于投资者情绪的研究逐渐增多。王美今和孙建军(2004)发现投资者情绪显著影响沪深两市收益;伍燕然和韩立岩(2007)证明了中国市场情绪对长期收益存在显著反向影响，对短期收益存在显著正向影响;朱伟骅和张宗新(2008)则证明了在我国特定的投资者结构下，投资者情绪深刻影响着股票市场的泡沫程度及其持续性。

　　由此可见，国内外研究普遍证实了准则变革会带来市场反应，且投资者情绪对股票收益存在影响，但缺乏在股市波动剧烈时期，关于准则变革在投资者情绪的作用下如何影响投资者价值判断的探讨。本文的研究对会计准则和投资者情绪方面的研究成果都将是有益的补充。

　　(三)会计准则变革与经济发展互动关系研究

　　随着世界经济的发展和会计制度的不断完善和改进，国内外学者逐渐意识到会计与经济发展之间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企业是构成宏观经济的微观主体，会计制度通过对企业财务行为的规范，间接影响着经济。ＲajanandZingales(1998)及CarlinandMayer(2000)研究了财务会计制度的经济效果，他们考察了样本国家的CIFAＲ(国际财务分析和研究中心指数)与经济的投入和产出指标之间的关系，发现会计信息质量较高的国家，其研发投入显著高于会计信息质量低的国家，并且高质量的会计制度能够通过降低外部筹资成本来加速一国GDP的增长;Suzuki(2007)指出二战后日本的会计制度在经济复苏中起到重要作用，认为会计形成的标准形式的数据可通过行业归类汇总构成反映宏观经济的基本数据，构成日本产业和经济发展必不可少的数据基础;Hopwood(2009)论证了金融危机与会计和审计存在的联系，以及危机过后会计将面临的改进和变革;Salvador(2010)指出会计在解决西方国家之间国际问题的过程中起到积极作用;DeFond(2011)则从增加跨国投资的角度，论证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对经济的促进作用。

　　近年来，随着会计制度不断变革和发展，关于会计制度的变迁动因和影响因素的研究逐渐丰富起来。

　　Gilling(1976)、Tinkeretal．(1982)认为思想体系对会计制度存在影响;Laughlin(2007)指出政府在会计制度的变迁和制度的设计中占主导地位，它可以半自由地允许会计学术团体进行制度的设计，也可以独裁。不同国家的学者也都根据本国会计制度发展的特点，进行了相关研究，例如，AshrafandGhani(2005)研究了巴基斯坦的政治、法律、文化、教育对会计制度发展的影响;Akraetal．(2009)探讨了文化、经济、社会等因素对约旦会计制度发展的影响。同样，理论界也出现了一些针对中国的会计制度设计和变迁动因的探讨。Freedman(2004)认为政府既是“竞赛规则”的制定者，又是解释规则的裁断者。

　　鉴于中国特殊的经济环境和社会制度特点，学者们普遍认为，是政府主导了会计政策的制定和变革(LinandFeng，2001;李连军，2007)。

　　然而，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际化需求的日益增长，政府主导的强制性制度变迁已成为历史，经济环境变化逐渐成为会计制度变迁的主要驱动因素。Shortridge(2009)发现每一阶段会计制度的变化实质上是响应了经济环境变化提出的要求，例如，工业革命时期社会关注成本，会计采用历史成本计量就满足了精确和可靠的要求;随着石油价格与汇率等经常波动以及信息经济的到来，决策者则更需要会计反映公允价值，以确保信息的决策相关性更强。杨丹等(2009)认为是中国经济催生了会计改革，会计的发展也有效地推动了经济改革开放的进程;盖地和杜静然(2010)提出会计准则变迁从根本上讲是一个自组织过程，内嵌于经济社会的演进之中，是顺应经济社会发展潮流自组织的结果。

　　现有研究结果表明，会计准则变革与经济发展之间存在着相互影响的互动关系。然而，国内外关于这种互动关系的动因研究正处于发展阶段，学者们所论证的主因也不尽相同。本文将探讨这种互动关系存在的基础，也期待能进一步丰富会计的非预期影响研究。

　　三、会计准则变革对企业财务行为影响的内在机理